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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在我的那个大厅里的时候还在想着依善的话,想着她的身世和故事,我想那应该是个很完美的小说,或者故事。我看着被我放置在墙角处的那些稚嫩的画,想到我拿着画笔那时的情景,想着我身边的平静和毫无波澜。羽初,惠美,善致,还有依善,都那么平静,我想这个时候,没有任何波澜的时候若在小说中,或者是惠美的小说中应该是个完美的结局了。然而在现实中永远不会存在结局,也永远没有结局,不存在结局。除非时间停滞。
我想起了回来时在路上看到的身着校服的中学生,我想我离那个时代究竟也是很久远了,那些也终于和曾经我身边的那些存在一样远去了。然而我并不希冀重新回到那样的时期,并不向往重新看到那样的场景。因为我想起了我的中学时期,每天上午要去参加集体的升国旗奏国歌,而我每次不去,我厌恶那样的在厕所里刚扔下烟头就匆忙套上校服去升国旗唱国歌的学生,如果没有校服你能看出他们像土匪,的确是很作呕的一件事。包括那些恶心的所谓老师,他们做了那些你想不到的见不得阳光的事后也一样地在五星红旗下气宇轩昂地唱国歌,道貌岸然却庄严肃穆。
而且我想起了羽初于我提及的我眼前的这个学校前两年发生的那两件自杀事件。一个是我所不知道的,惠美羽初也并未亲目所见的,只是知道她是个硕士生。另一个便是在瘟疫横行的那一年,同样是跳楼,惠美亲目所及,而且是她常于我提及的好友。我以为我会不再记起这些,或者根本就是不愿提及,而它却又浮尸般浮出水面。
然而究竟也是想不通的,羽初说,而且我说好不去想起那些可走到那个楼下的时候却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确是令人心惊胆颤的。一个硕士,究竟想不通。每次羽初于我讲到这些我便会想到仿佛过去已久的瘟疫,便会看到惠美游离或者凝滞的眼神。
我确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样,从一个完美的人或者完整的人划出一道弧线便已是在另一个世界,然而我是对她了若指掌的,但仍是不明白。甚至感到恐惧,我确是亲眼看到的。她那么热爱艺术,那么卓越。或许会是第二个梵.高,或者海子。惠美说。我想惠美是接受不得这些的,一个孱弱得不堪一击的人。我想到她去年在那个安静的小城里于我讲的这些,便也感到难以想象,甚至恐惧。
惠美继续讲着,你大概难以想到她是多么地细致入微,对任何事,包括她的艺术,她的故事,甚至爱情,准确地说,她是个摒弃了爱情的人,那些于她说只是附庸,都太奢侈,或者根本是没有那些yu望,近乎病态,她只讲她的事业,她的难以理解的思想,所谓思想,你能感到她的才能不比那些大师弱,她是个有才华有天赋的人。然而也或许只是因为这种微妙的敏感,她的世界只有她自己,这一点和那个硕士是完全相同的,承不得半点的重力。我究竟是难以忘却那样的一幕,整个一稍瞬即逝的瞬间,然而便已从一个世界抵达另一个世界,只是一纸之隔而已,生到死的距离只是一瞬,那N分之一秒,时间和空间证明了她确是离开了。惠美说话的表情和眼神总是让我感到不可抗拒的悲怆。
然而,究竟会忘却的。我小心翼翼地说。
而我每想到那些便像坠入了无际的深渊,一个在我身边现实地存在了那么久的人,她的形象还是那么活灵活现,还是那么清澈,嘴角还偶尔会有好看的弧线,笑的时候。每感觉到这些,我便像在坠落,从上万米的高空,加速并不能自已地向下坠落,体会到重力加速度的不可抗拒性。像一个不可触摸的梦魇。常常是这样。惠美看了看我,继续说,而我只希望我会被挽救,遏制这样的感觉,希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挽救,甚至是瘟疫,甚至恐怖。我是这样想过的。
究竟会忘却的。我重复说。
究竟会忘却。她的表情若有所思。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某种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