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被抬回老太太那里，因为救得及时，堪堪保住了小命。贞娘每天都跑去看她，亲手炖了补品送过去。这一来一往，倒是破了传说她们姐妹以往不合的传言。稍稍的挽回了贞娘以往在常家的名誉。
等芸香好了点，常家内院里却开始张灯结彩起来。这几天她一直忙着芸香的事情，连顾挽卿都没来得及好好送送。却没想到，芸香终于救了过来，现在常家倒是要办喜事了。
“小月，这是什么节日啊？”她刚来到古代对一切都不熟悉，难道现在还有她遗忘的某个古老的节日不成？
仔细打量一下她们所住的院子，本来寡妇所住的地方平常多以素净为主。她丈夫死的那个月，连院子前面开得正盛的海棠都被砍去了。现在奇了，居然还特地拿出两匹红布将门口那些落了叶子的小树包了起来，大红的颜色刺目的贞娘看得很不习惯。
小月惊讶了一下，赶紧答道：“哪有什么节日啊！是二老爷要娶新夫人，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大办一下，所以现在都忙着呢！”她叹了一口气：“您是节妇，他们不敢劳烦你。这两天人手缺的厉害，连我都被叫到那边去帮忙了。”
“二老爷？”贞娘的嘴巴张成O字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老家伙快有六十了：“难道他又发疯了，打死了二夫人？”就算是这样，也不能立刻就娶吧？
小月抿嘴笑了一下——她这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婆婆，自从死里逃生后性格变得开朗了好多哦！“哪是啊！自从上次他打伤了芸香惊吓了您之后，表少爷就把他捆了起来。二老爷起先还哭叫，再后来就厥了过去。已经昏迷了好几天没有醒过来了！”
贞娘寻思一下，这个是很正常的。在这时代没有良好的戒毒方法，二老爷吸鸦片的日子太久中毒太深，怕是快不行了。
小月看贞娘不说话，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继续解释：“大老爷死得早，三老爷老太太早就懒得管他的死活了，现在老太太身边就二老爷一个亲儿子。老太太见大夫都摇头，就急了，找了一个江湖算命先生跑来看。”
“结果呢？”贞娘皱起眉头——江湖术士，这种东西除了《聊斋》外，基本上提到他们都没有好事。
小月松了一口气，笑道：“结果就是有救了。”她扶着贞娘坐下给她捏捏肩头：“那个先生说了，这是二老爷的一个劫难，必须找到一个跟二老爷八字相合的童女，二老爷一旦成了亲，病就会好。”
贞娘一听，激动地站了起来：“胡说八道！”还童女？人都快死了，还要搭上一个孩子来害人！
贞娘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们连这么荒唐的事情都相信？二老爷他明明是自己不知尊重，染上了毒瘾能怪谁，居然还要跟小孩子成婚，荒唐！简直是没有人道！”
小月没想到贞娘会这么激动，冲喜这事情是他们这里的风俗，自古就有。就连她，也是因为家羽少爷自小体弱多病，老太太喜欢她八字好，能替少爷挡灾，这才让她嫁进了常家大门。
她赶紧拉住贞娘，就怕她声音太大传到对面那边，那边的三姨奶奶还等着逮她的错处呢！“贞娘，我们也知道希望渺茫，不仅我们，可能老太太也知道。可是我们常家有的是钱，不过是几十两银子买个丫头，老太太不过也是想赌一赌，为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尽最后一点力。”
更重要的是，这种事她们没人敢阻止，谁敢在现在说不成呢？谁说了，万一到时候二老爷真的好了，那不就成了自己在咒二老爷去死？
这样的家族，这样的罪名，是谁也担不起的。
贞娘看着小月，眼里面满是悲哀：“她只是为了给自己快要死的儿子尽一点力，可那个女孩子呢？她还那么小，别说二老爷要是死了她立刻就会变寡妇，即便是二老爷真的挺了过去，难道她那么小就要跟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过一辈子？”
“贞娘……”小月小声阻止道：“老太太说了，那个女娃子嫁进来就跟二夫人两头大，当夫人对待。这是穷人家几辈子修不来的——我们生下来，不是忍饥挨饿，也是一生劳苦，运气不好还要为奴为俾，一辈子让人糟践。能跟常家攀上亲，那家人心底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卖女求荣，有什么好高兴的？
不过也对，那个时代，连正常的婚姻也就跟买卖一样——谈好礼金，然后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至于那个“水”以后的日子，又有多少家族是关心过的？
“那个女孩子多大了？”软软的瘫了下来——她能改变什么？她或许还能保持清醒，她或许还可以不认命，她更或许真的能搞垮常家，赢回自己的自由之身。但是，有一样东西，就算她三头六臂机关算尽也改变不了。那就是风俗，一个地方的风俗，那就算是过了几十年甚至一百年都很难改变的。
到了今天，徽州地区依然重男轻女为普遍，她回到了一百多年前，她还能怎样说？
小月的眼睛里此时也闪过一摸同情，她叹了一口气，答道：“过年就九岁了……”
“哼，九岁！”贞娘捂住脸：“九岁啊，她就做了奶奶了，有了苏墨雪那样工于心计的媳妇，还有了二夫人那样的‘好姐妹’！”这么大的家族，连她都走得步步惊心，小心翼翼，那么复杂的关系是她一个孩子能处理得过来的吗？
小月也皱起眉头：“贞娘，你少说几句吧，说也没用，明天老太太就要派人把人给接过来了。以后，这一声二太太，我们不想叫都不行。”
贞娘突然抓住小月的手，急急的问：“那二夫人就一点意见都没有？”这可是唯一的希望了，如果二夫人死活不愿意跟个孩子两头大，那么就还能改变那个可怜的女孩的命运。
小月摇了摇头，再一次叹气：“她憋着一肚子的火呢！可她能说什么，不让，那就是妒忌，因为妒忌居然对自己的丈夫见死不救，这个罪名她不敢担也担不起。”所以，也根本不用问她同意不同意，这个时代的女人，是万不敢拿自己丈夫的命开玩笑的。
反正，万一自己的丈夫活了，自己不用守寡过寡妇的凄苦生活，好像也没损失。万一二老爷死了，还可以把罪名加到新过门的新妇头上，慢慢的整治她，还多了点生活乐趣。所以，二夫人也绝对不会反对。
就在这时候，居然有人敲门，门一开就见八小姐樱兰哭着冲了进来。抱着贞娘就放声大哭：“七嫂嫂，我不要爹爹娶二娘进门啦！我才不要叫一个才八岁的女娃做娘！”
你不想做她的娘，你以为她想做你的娘亲吗？你不得已，她更加的不得已！
八小姐不解世事，毕竟单纯。她哭着连撅起小嘴：“哼，她要是敢做我娘，我绝对不给她好脸色看，天天变着法子气她，看她还怎么敢跟我娘平起平坐！”
哎！越是单纯的人，有的时候却越是容易伤害人——因为，他们不懂得站在别人的角度看问题，固守着自己的是非标准去看待这个世界。而那个孩子，还么进门，就连八小姐这样单纯的人都敌视她，她以后的日子还要怎么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