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弓的箭停在弦上,秦慕辰敏锐的感觉到背后有偷偷窥探的目光,是……何晴野吧?
何晴野远远地看着秦慕辰射箭,眼孔渐渐失神,忽然有种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许久许久以前,她和滕仙冢生活在温暖的滕府,疼爱她的表哥,能干寡语的安叔,庭院一边是他的练武场,另一边是她的游乐场,中间是她画的歪歪扭扭的三八线。她在他的练武场内搞烧烤,他到她的游乐场里练刀法,然后晚上他们一起坐在三八线上数星星……
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吧?有爱,有家人,有温暖,有归属的时光……
收回心神,见到他正向自己走来,何晴野赶紧跑上前,递给他一条毛巾,“擦擦脸,早练结束了吗?来,水!”
秦慕辰接受着她递过来的东西,却十分好奇,“你在这里做什么?”
“喊你吃早饭。”
“早饭我自己会吃。”
“不是,在爷爷房里准备了一家人的早饭。”
一家人?“何晴野,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只是假扮我妹妹一天?”
“你说过啊。”何晴野理所当然的接话,“正因为只有一天,所以才要珍惜。”
秦慕辰满脸黑线,这算是什么道理?不过既然只有一天,那就由着她吧。
边走,秦慕辰边说,“今天家里会有很多人,吃过早饭后你就呆在房间里不要乱跑,我会让人给你送饭。还有,气血不足和肺痨气喘你哪个装起来比较像?”
“啊?”
“我妹妹对外常年称病,总不能带一个活蹦乱跳的出去见人吧?”
“说是治好了痊愈了不就可以了?”这么会撒谎的人,这点小谎不会撒吗?
“治了十几年都治不好,现在一入京突然就病好了。难道这么说?”别人会相信,那才是见了鬼了。
就你撒谎有经验!可是,“谎言总是会被拆穿的啊。”
“不就是假扮一天而已,稍微用心点就可以了。”秦慕辰的强硬是向来不给别人拒绝的空间的。
何晴野白了白他,也只能自认倒霉的扁嘴不说话。
秦慕辰突然想到了什么,扔了一个东西给她,“接着。”
何晴野一看,囧:“这是?”
“礼物!”秦慕辰的语气里听不到任何情绪。
“生日礼物?”何晴野有些恼了,“直接给钱?”
“所以,不能拒绝。”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说你什么好。
秦慕辰可不会考虑何晴野收到这样的生日礼物会是什么心情,都费脑筋特地准备了,还想奢求什么?他现在脑子里最重要就是那个正事,既然是要撒谎,自然要先套好说辞,秦慕辰拉过何晴野严肃交待:“都收了银子了,所以用心点。先从身世开始,我只说一遍,你记清楚。因为是父亲与丫鬟所生,所以妹妹从小在家中没有地位,五岁丧母后便被送到祖母家中寄养。”
“真可怜!”
“因为是父亲一时错误所出,所以从小不受宠爱的妹妹性格孤僻,行为乖张,不仅任性无教养,而且目无尊长,是个不堪教化的野丫头。”
“有必要诋毁死去的人吗?”何晴野越听越生气,什么叫做一时错误所出?错误是她犯的吗?这个“一时错误”完全刺伤她了,因为她也是如此……
“你不要插嘴,这是为了妹妹好。你记下来就行了。”
“这样也叫为妹妹好?”撒谎居然可以这样冠冕堂皇,真是长见识了。
对于何晴野的质疑,秦慕辰气结,“何晴野,现在不是问你意见的时候,被雇者要接受雇佣者的安排,懂吗?”
“幸好只有一天,真是庆幸。”
“总之,你记住我妹妹是一个病痛缠身,性格修养各方面都相当差劲的一个女子。反正就是要营造出谁娶了你,谁就是倒霉蛋的感觉。这种程度的要求,对你来说不会太难吧?”
“这是在嘲笑我吗?”何晴野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毛都竖起来了。在你眼里,我真的如此差劲吗?真是气死人了,这人不仅撒谎成性,而且损人不太脏字,简直可恶。以前完全被他的外表欺骗了。
“大小姐,只是假装……”
“哼!”何晴野不理他,自顾自走进了爷爷的病房。
才入病房,秦慕辰就觉出了这里面的不同,今天这儿……特别明亮,特别温馨,空气中有诱人的饭菜香。
麻姑在桌边忙来忙去,脸颊上还沾有一点面粉,身上穿着一条怪怪的围裙一般的东西,头发上扎着一块小碎花的方巾,看上去气色活泼,满脸喜悦。“爷!”看到是他,麻姑马上躬身行礼。
而另一边,秦可沁趴在阿武的背上骑马,嘴里还唱着:“马儿跑,马儿驾,马作的卢飞得快!”
秦可沁骑得正开心,看到门口走进的人,从“马”上下来,跑到秦慕辰身前,满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将俩胳膊伸展到最遥远最高的地方,笑道:“爹,生日快乐!”
秦慕辰侧脸看了一眼何晴野,迟疑了一下,没动。秦可沁一把揪住他的下摆往下拽,口里嚷嚷,“娘说,这时候爹会抱抱的。”
秦慕辰没有动弹,脸一点一点的僵化!
晴野看秦可沁怯生生的松开了手,快跑一溜小步,将小可沁抱起来,然后塞进了秦慕辰的怀里。秦可沁一进入爹的怀抱,一下子将脸蛋扑了过去亲上了秦慕辰的脸颊。秦慕辰狼狈不堪,甚不情愿,却已经躲闪不及。亲完后,秦可沁奶声奶气的补了一句,“爹爹,生日快乐。”
秦慕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走近何晴野时,小可沁顺势伸手要晴野抱。
何晴野已经很满意了,她在小可沁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夸奖道:“小可沁表现真棒,亲一个作为表扬!还有,是阿姨,不是娘,记住了吗?”
“记住了,娘!”
“汗!”秦可沁一直固执的喊她“娘”,这个真是棘手。“接下来,我们看太爷爷表现,好不好?”
“好!”说完,小可沁就身子外倾朝向了太爷爷的方向。
病床上躺坐着的老人一看到何晴野,原本浑浊散光的目光突然明亮起来,张着嘴巴想要说什么,可是真正说出来的却都是一些破碎的音符。
何晴野走过去,握起老人的手,轻轻的说:“爷爷,来,慕辰,慕辰……”
“姆……吃……”
“爷爷,来,生—日—快—乐!”
“丝……姑……了……”
“哦,太棒了。可沁给太爷爷鼓掌。”何晴野一放手,小可沁跑上了太爷爷的床,对着太爷爷枯黄的脸庞就狠狠地亲了一下。
太爷爷虽然还是木木傻傻的,但是却扯动了嘴角。那是一个笑容!秦慕辰就算再不承认也看得出那是一个笑容,跟以前那种疯癫的笑不同,这是一个正常人会心的笑容。
何晴野欣喜若狂,感动的摸着爷爷的手,又鼓舞的摸了摸在床上乱蹦的小可沁的脑袋。
失神于何晴野笑容的一瞬间,秦慕辰清楚明白的感觉到内心里有暖流在回蹿。久违的感觉,温馨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毫无道理,甚至无迹可寻。但是却真实存在。
看着太祖孙两人的表现,仿佛不想逊色般,麻姑微笑着,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端起那碗长寿面,小心恭谨的送到秦慕辰的面前,“爷,这是长寿面。祝爷千岁万福!”
秦慕辰看了看屋内的众人,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富有感染力的笑容,突然脑中蹦出了一个词——“幸福”!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并且真心实意的相互关心。
“早上去探望麻姑的时候,麻姑说的。只有这么一天,留下点回忆吧!”何晴野将一个荷包蛋夹进那碗长寿面中,压下刚刚的不悦和生气,真心实意道,“秦慕辰,生日快乐!”
了然于她眼中的不悦,想起他刚刚直接扔给她的一百两,秦慕辰一哂,尴尬道:“面,已经糊了……”
何晴野双眼一白,这家伙怎么还是这样?“秦慕辰先生,感觉抱歉的时候说对不起,心存感激的时候说谢谢。表达出你的歉意和谢意,双方都会喜悦的,这不是该吝啬的东西。”
“谢谢!”仿若是被憋了太久早在寻机逃亡一般,这两个字居然如此轻易就出了口。说出谢意的秦慕辰更显尴尬,好在何晴野大多时候是个粗脑筋。她抱过小可沁,问秦慕辰:“开饭了,好吗?”
“好!”真的好。
这一顿早饭,何晴野亲力亲为地给小可沁喂饭,全然忽略秦慕辰的抱怨,“男孩子要独立,这么大还喂饭,会娇惯!”
何晴野一边继续喂,一边无所谓道:“不就只有一天嘛,等明天了,你再让他独立就行了。来,可沁,啊呜!”
秦慕辰对她摇摇头,无可奈何,端着小米粥,一点一点的喂爷爷。就像某人说的,“爷爷的病是在心理障碍,多一点给予爱,给予温暖,会恢复加倍的!”
以前的他只知道遍寻名医,广搜药材,却忘了亲人的关怀和爱或许才是医治爷爷的真正良药。
何晴野,为什么你会具有如此强大的亲和力,只来了一两次就俘获了他们家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秦慕辰是狼狈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何晴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弱点,他被自认为的苦难和痛苦包裹住了自己,他的心防固若金汤,一切他曾经拥有过的幸福,一切他被迫失去的美好,他都因为一朝被蛇咬而从此不敢再触碰。他原来竟是如此胆小……
“哥,要坚强勇敢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