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金具体叫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他是我懂事以来全村第一个疯子,也是唯一和最后一个。在我还读小学的时候,他就失踪了,究竟去了哪里谁也说不清楚。有的人说饿死了,有的人说冻死了,还有的人说去了北山生活了。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有那么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胡子拉碴的男人,整天敲着个破铜盆哼着小歌在池塘边捡垃圾吃。
但他确是我的兄弟,我的干兄弟,这是我母亲亲口告诉我的。在我们这里乡下,如果觉得孩子不好养,就要给他找个干妈,借着别人家的福气将他养大。我姓戴,因此他的父母就找到我的父母,认他做了干儿,让我父母把他戴(带)起来。
而现在姥姥竟然让我去问这个疯子?别说现在谁也不知道他的死活,就算是有人知道,我会去问吗?我可没疯。
姥姥没有再理会我,看着我尴尬的样子,佳佳笑着打趣: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说不定疯子不疯,不疯的人才疯,你看你现在不就像个疯子吗?
姥姥听了佳佳的话,笑着接道:小丫头说话倒是合情在理,颇和我的口味,像是我的亲孙女儿。
看着她们两人又亲密的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我不由得很是无奈。本来指望能从姥姥嘴里掏出点什么东西,却被女朋友笑骂成疯子。我后悔不该带她来了,都是她夺走了我姥姥的欢心。要不就凭我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加上老人家寂寞爱唠叨,我肯定会如愿以偿。现在可到好,本来就郁闷,现在是雪上加霜了。
晚上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我问我母亲:妈妈,你还记得存金吗?你说他真的是个傻子吗?
妈妈奇怪的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傻不傻你不记得了?说着彷佛勾起伤心事一样,开始数落我:你看看你,再看看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福你不享,有学你不上。比起存金来,你比他幸福多少倍?也就是佳佳喜欢你,要不你连个媳妇都混不上!
我没理会妈妈的数落,对旁边偷着乐的佳佳也视而不见,继续问道:那存金现在去哪里了?我听见村里有人说他去了北山,他还活着吗?我好像听别人说他以前不傻呀,你也不会收个傻子当干儿子吧?
妈妈显然是被我的话问的一愣,说道:他傻你也傻了啊?整天不寻思点正事,老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坐在一边的佳佳终于乐的笑出声来。似乎受到她笑声的感染,我父母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笑容。我父亲对我母亲说道:存金好歹也算是他的哥哥,说不定现在真活着。咱不能因为他突然傻了就不认这个亲戚,你就和南辉说说吧。
原来存金并不是生来就傻,看来也是遇到什么很大的刺激才变傻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一下子来了兴趣,饭也不吃了,睁大眼睛看着我母亲,等待她说下去。
我母亲搁下筷子,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孩子太不容易,他小时候可比你聪明多了,谁也没想到这么精神的一个孩子会突然变傻了。他比你大10岁,你小的时候那会还好好的,整天来哄着你玩。就在你刚记事的时候,他哥哥死了,听说是被他嫂子毒死的。应该是他们兄弟两个感情很深,从他哥哥死后他就突然变傻了。至于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说完眼里露出一丝深深的惋惜。
我眨巴了眨巴眼睛:这就完了?这个故事也太简短了吧?我还希望从母亲嘴里得知一点神神怪怪的内幕呢,如果存金也是像我一样收到过惊吓,那他的傻对我来说就有意义了。
母亲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说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呢?什么叫这就完了?你还想怎么样?他好歹也算是你的兄弟,你怎么能这种心情对待他?他的命已经够苦了,今天就到这吧,别再提他的事了。说完母亲还抬起手擦了擦眼睛,显然是因为这段往事伤心了。
我看了看父亲,他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我赶紧低下头,匆匆往嘴里扒拉着米饭,我这才叫冤枉,我随便说了句‘这就完了’就变成没有同情心了吗?我还不是受姥姥蛊惑,想多了解一下存金的情况吗?他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难道我的良心就让狗吃了呀,真是莫名其妙!看来,我这个所谓的兄弟也给不了我什么帮助。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对佳佳说:你说今天姥姥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真的让我去问存金吗?可是我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佳佳说道:你真傻了呀?姥姥是被你烦的随口说的句话,你还真当真了呀!
我说:那你说姥姥怎么知道我们村有个傻子?她又不出门!
佳佳嘻嘻一笑,说道:那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姥姥。
看着佳佳坏坏的笑脸,我愣了一会才知道她这是在拐着玩占我便宜。我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她说道:别闹别闹,我在看书呢。唉,里面的意境真美。
我问道:是什么书,竟让你这个野蛮人也看到了诗情画意?
佳佳轻轻合上书,慢悠悠的念道:
桃花屋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原来是唐寅的《桃花庵歌》。我正要嘲笑她的多愁善感,忽然两句诗词浮现在我的眼前: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加上佳佳在姥姥家时念的屈原的那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这时一个念头一下浮现在我脑海:难道存金不是疯子?难道存金也是像屈原或者唐寅那样看破了红尘是个超凡脱俗的人?
我把这种想法对着佳佳说了出来,不理会她的表情,接着分析道:我觉得有这个可能,你以前不认识我姥姥,所以你不知道她的神通。我把以前姥姥的事对她稍微说了一下,接着说到:所以,我觉得姥姥的话肯定含有深意,说不定我这个哥哥真的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所以他才吓傻了。不,我觉得他应该是装傻!
佳佳看着我说道:你也太能掰了吧?你以为这是写小说呀?还是你电视剧看多了?还神仙呢?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神仙的话,早就普度众生了,你的存金哥哥也不会傻了。
我拿出贴身挂着的那道符箓对她说道:你看,这总不是假的吧?那天凌晨我就是靠着这个才活下来的。当时我身上发出的金光,半空落下的那五道金色的雷电都是我亲眼见到的。还有弯月、夜叉,和那个来自西方什么家族的吸血鬼,都是真实的出现在我眼前的。而且他们都会飞,我眼睁睁的看见他们是从我眼里迅速消失的!
佳佳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唉,你怎么这么愁人呢?我该相信你还是不相信你呢?我怎么就没有遇见过你说的那些事呢?我们可是一直在一起的呀。我告诉你,你要是吓傻了赶紧看医生去,否则我才不会嫁给一个傻瓜!
唉,就算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人肯相信我的话,就算是我的父母带我去算命,我想也是病急乱投医吧。现在相信我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就是我姥姥,一个就是马山上的那个老者,可是他们谁会出来证明我的话是真的呢?就算他们肯为我证明,在这个世界又有谁去相信?我现在终于明白我的兄弟存金为什么会突然变傻了,不是被吓的,就是被现在我身上的这种压力给压的!我彷佛看见自己正沿着我这个哥哥走过的道路,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我想回头,却回不了。
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个晚上,我越发下定决心,我不能就这么听天由命,任由事情自己发展下去。到时候,佳佳不嫁给我是小事,我必然成了我们村里第二个疯子,然后突然消失不见。到时候,陪伴我的将是灵魂深处无穷无尽的折磨,我将失去我的亲人,我的爱人,变得生不如死,却不能死。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找我的姥姥,死缠乱打也要把我心中的疑惑全部弄个明明白白,然后再逢山开路见河搭桥。
第二天上午,我没和父母一起,也没带佳佳,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姥姥家里。来到姥姥家之后,我什么话也没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面前。我的意思很明白,今天我就是来寻求结果的,如果还不告诉我,那么我就跪死在这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