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为峰顶
傲天行在陡峭的山峰上爬行半晌，眼前越来越亮，那是峰顶积雪发出的白光，再爬一阵，已略感有些寒意，此时，山城中已是春暖花开，无顶峰上却仍是一成不变的大雪弥天，冰封四地，天行方爬到山峰之腰便身感寒冷异常，浑身不自制的发抖打颤，峰上空气稀薄，又觉呼吸有出无进，气喘嘘嘘，说不出的难受，到后来爬上两步便要停下歇上一步。
如此下去亦不是个办法，恐怕未到峰顶自己便先被冻僵了，天行想起临行前母亲所赠的白虎皮袄，此时不正可派上用场。于是，他从包袱中将那件皮袄取出，穿在身上，顿觉浑身生暖，不再像方才那般冷了，护住了前胸后背，呼吸也顺畅了许多，这白虎皮当真是御寒佳品，在这冰天雪地中，恐怕再也找不出比它更管用的物件了，身上暖了，手脚关节便灵活自如，天行振作了精神，接上往峰上爬去。又行了片刻，眼见头上大片的雪云笼罩，却不见峰顶，愈往上爬愈是寒冷，说甚么也爬不动了，天行置身之处已是到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峰上狂风咆哮着卷起积雪，一个劲的往他口鼻眼耳中灌来，天行只得将领口提高，尽量护住头面，寻思道：“如此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权且找个避风处躲起来再作计较罢。”天行露出眼睛，四周环顾，白茫茫一片，哪里有什么避风处可寻，又向前爬了里许，得见不远处有个黑点，再走近些这才看清，那便有个山洞。大风大雪之中，这山洞就成了救命之处，他顶着风冲着山洞靠了过去，来到跟前见洞中黑漆漆一片，倒并非这洞有多么深，只是周围雪地照得天行眼睛发盲，看什么都是黑漆漆的。天行怕这洞中有甚猛兽，捡了块石头往洞中扔去，听了半天不见动静，断定洞中并无野兽居住，这才夹着行李钻了进去。这山洞并不很深，洞口背着风向，正好可做避风之处。
天行靠在洞壁上，将被褥展开来盖在身上，顺着洞口往外望去，只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雪地，更无草木，亦无野兽。他愈想愈是后悔：“蒙鹜对我如此不公，将我罚到这鬼地方三年，饿不死也冻死了，分明是想害我，我怎傻得如此听话，他叫我来我便来了，索性耍个滑头，躲在峰下，又有谁能知晓。”念及于此，天行卷起了被褥，夹着便往峰下返去。
刚行出几步，又止住了，心道：“此时觉得冤枉来了，当初为何不据理力争，如今即认了栽，再返回去，似乎不妥，若此事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纵然无人知晓，自己心里便能舒服泰然吗？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即使是委屈，也要堂堂正正得受，这点苦楚又算基么，凭我一身本事，还怕冻死饿死不成。”咬了咬牙关，又回到了洞中，将行李放在地上，抓了把洞口的积雪塞在嘴里，含化了饮下。
这峰上连树林都难活，哪还会有甚么猎物可打，天行为此事发愁，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主意来，索性先歇下，保存些体力要紧。洞天大雪纷飞，遮得日月无光，也辩不出个日夜黑白，天行蜷缩在洞里迷迷糊糊，不自觉得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他再一睁眼，见洞外仍是狂风呼啸，大雪满天，天行心中忖道：“如此下去可真的要饿死在这了，说不得也要出去碰碰运气了，若真的无食可寻，也只能下峰去打些猎物了。”他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这一掀只觉有甚么东西从被上骨碌碌得滚落到了地上，定睛一看，落在地上的竟是两棵大果子，每棵都比拳头还大，这果子半红半白，拿在手里，先闻到一阵甜香，天行忍不住饥火上升，咬了一口，更是鲜美绝伦，味道有些像桃子，却比桃子更多了三分爽脆滑腻的口感，他一口气将两棵桃子吃了个精光，连桃核都被他砸开，取出仁吃了。
说来奇怪，两棵桃子并不算多，进了肚却感到十分的饱胀，自有一股暖气散发全身，不需盖被也不觉得怎么冷了。更令天行不解的是：“这冰峰之上终年酷寒，并无果树，这果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即便有，又是何人如此好心将它放在这里的呢，而我竟丝毫不察，莫非是有仙人见怜于我，赐予仙果。”胡死乱想了一阵，不论对方是人是仙，即然并无歹意便不再想了。
毕竟是少年心性，身上有了力气，便不甘心于只在洞中躲避，天行来到了洞口，望着头顶上的雪云想到：“不知这无顶峰之巅又是个什么模样，无顶峰又当真无顶吗？平日只听城里人说，却从未见过，何不上去亲眼看看，探个研究。”想到此，他坐在地上调息了一番，自觉身体无碍，登顶一举可行，便出了洞口，接着向峰顶爬去。
从峰脚上来，路途虽远，天行凭得强健的体魄终究至此，但峰顶虽近在眼前，体力虽要紧，更重要的则是全凭他意志是否坚定，至此时，只能进不能退，万一失手则会身坠万丈深渊，万劫难复。天行将头脸裹好，只露眼睛在外，寻着峰体上的凸处，贴壁而上，天行自小便是爬壁攀岩的高手，但这冰峰之上到处都是冰雪覆盖，稍不留神，手上抓错了地方便是个粉身碎骨的结局，所以天行丝毫不敢大意，有几次险些坠落，幸而都被天行一一化解。待再往上爬行，已是进入云中，这里奇寒无比，每吸一口气，便如有千把刀子扎在天行肺中一般难受，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挨了约有半炷香工夫，天行体力渐渐不支，只是凭着心中意志苦苦支撑。便在此时，天行无意间抬头仰望，只见头顶微有光亮，又爬了一阵，只觉身旁的风也轻了，雪也小了，也不似先前那般寒冷刺骨，头上也自有一片金光耀眼，再往上爬，渐渐的云开雾散，一片金色日光映入眼帘，这便是无顶峰绝顶了，天行快爬了一阵，来到峰尖上，只见脚下一片云海，诸峰则尽收于眼底，此时此刻，天行似乎感触到了些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境界。
天行在山中长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景致，峰脚下所见的雪云，此时已成了脚下的云海，波澜壮阔，一望无边，大山之中大小诸峰、千沟万壑都淹没在了这云涛雪浪里，鹰愁峰、三老峰等十几座高峰也就成了浩瀚云海中的孤岛。阳光照耀之下，洒金绘彩，流云散落在诸峰之间，云来雾去，变化莫测。风平浪静时，云海一铺万顷，波平如镜，映出山影如画，远处天高海阔，峰头似扁舟轻摇，近处仿佛触手可及，天行看得痴迷了，竟不禁想掬身一抚。忽而，风起云涌，波涛滚滚，奔涌如潮，浩浩荡荡，更有飞流直泻，白浪排空，似有千军万马席卷群峰，升腾跌宕稍纵即逝，万道霞光，绚丽缤纷。
直至此时，天行方知甚么叫作“天地有大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