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是秀女复试的第一天。
八月的最后的几天都是阴雨,好不容易今天停了,天却还是灰蒙蒙的,真的秋季来了,天不再是闷热,而是带着一丝阴冷,剧烈的转变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原本复试就一天,可由于上三司的几位娘娘有争执,便改变了行程,复试持续两天,上半天选一遍,由那些姑姑嬷嬷选,下午又选一遍,由娘娘们选,没有固定的御秀女人选数目,是采取抽签的方式,第一天先胡乱抽取一半的人,剩下就都是第二天的,所以竹园的秀女今天不可能会全部参选,但越是这样没有定数,人心就越是惶恐忐忑不安。
早晨,被一阵窸窸窣窣响动惊醒,安若宁半撑起身子,透过窗户看看天色,还是黑得微泛灰白,大概也就刚到卯时甚至还未到,可屋里的三个人都已起了,正忙碌的各自收拾各自的,也不说话;刚一起床,安若宁感受到一股极压抑的气氛,三人都面带凝重之色,连曾雅竹也不再露出风轻云淡、自信满满的表情。
收拾妥当,曾雅竹拉着程凌雪,两人在一旁耳语一阵,又是皱眉又是沉思的,过了一会儿,曾雅竹转过身,向屋里的另外两人微微一笑,道:“两位妹妹,复试突然改变安排行程,我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和凌雪出去打听一下,你们且在屋里等会儿!”
说完,曾雅竹拉着程凌雪出了门,屋里的烛光在开门关门之间仿佛受了惊吓般的轻轻颤动了两下,安若宁挽好发髻,仍然是绢花素钗,不过现在的安若宁已不能与三月前的安若宁同日而语了,俗话说“女要俏,身穿孝”,不就说的一个素吗?
玉锦然坐在安若宁旁边的梳妆台,在曾、程两人离开的时候发了一阵呆,此刻却又怔怔地盯着安若宁看。
“锦然?”安若宁睁大眼睛,一只手放在玉锦然面前摇晃一阵,继续笑道,“看什么啊,我脸上难道长花了吗?这么出神!”
“安姐姐!”玉锦然没理会安若宁的玩笑,低下头,“我,我有些害怕!”
“怕?呵呵,不要怕!”安若宁笑了起来,拉过玉锦然的小手,握在手中,“该来的始终都要来,既然要来,为什么要去怕呢,我们应该摆好姿态、高高兴兴的去迎接,过了几天,我们的新生活就要开始,虽然……”
安若宁说着说着,神色变得有些感伤,声音不知不觉的小了直至听不见,似乎也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下去一样。
“安姐姐,你,唉……”玉锦然看出安若宁的失态,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般呢喃道:“但愿我们都能选上吧!”
听到这话,安若宁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悸动,似乎连全身汗毛都触电般不由自主的立了起来,身子微微发颤,原来最害怕的是自己!
“姐姐,你等会儿!”
玉锦然没有发现安若宁的不适,像突然想了什么似的,“噌”的站起身,向门外探了探,没有人,才走到她的床铺上坐下,从被褥里掏出一个包裹,在里面捡出几件物件儿,又把包裹藏了回去,又回到梳妆台边,见安若宁正好奇的看着自己,玉锦然咧嘴一笑,道:“姐姐,送你几件小东西,复试的时候一定有用处!”
说完,玉锦然把手帕打开,安若宁垂下眼睑一看,手帕里竟然放着两个翠绿的翡翠镯子,和一根纯金还镶了一颗红猫眼的金钗,而且看起来还都非凡品。
“锦然?”安若宁瞪大了眼睛。
玉锦然当然知道安若宁心里的疑问,却不急着说话,把那根金钗插入安若宁的发间,由于插得较深,不认真很难看出来,插完后,玉锦然才盯着安若宁,认真道:“姐姐,我都懂的事,难道你会不懂?那些嬷嬷,谁不知道她们的狠,虽然我猜测曾姐姐可能也给了你什么承诺,但是能少受点委屈就少受点!姐姐,你不要的推辞了,这只是锦然的一片心意而已!”
“呵,锦然,这又是何必呢?”安若宁苦笑一声,突然为自己有些悲哀,自己为什么要选上御秀女,还要去巴结这么多的人?可能玉锦然不会这么想,但安若宁一直以来特立独行的思想却不能不这么想,虽然安若宁也知道玉锦然拿出的这些东西简单得很,她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但安若宁心里还是不能平静。
“没有何必,和姐姐相处这些日子,姐姐对我好,我都看出来了,要不是姐姐,我不知道我都犯了多少次错误,被苏尚仪罚了多少次,说不定这次去浣衣局的就不是周莲儿,而是锦然了,那天锦然伤心,一是觉得莲儿可怜,二还是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哀;曾姐姐,我根本看不透,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锦然都害怕她会……不知道,要是没了安姐姐,锦然又会怎么样?”玉锦然越说也激动,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锦然!”安若宁低低的叫了一声,侧脸苦笑。
原来自己在玉锦然看来竟是这么重要,难道曾雅竹也是这么想的?那她拉拢我就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利用那么简单了,不明我的底细,与我为敌她还没有绝对的胜算,担心收拾不了我,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拉拢我,做友而非敌,但若是她发现我有异心,那便会不择手段的让我消失,现在我还太弱小,她所想到我的底细不过都是些泡沫虚影,不能与她为敌,要活下来就只有往上走,大过她才行。
“好,我收下,锦然的一片心意,我可不能浪费了!”收拾好想法,安若宁笑了起来,又拿起还放在手绢里的两个翡翠镯子戴上,有时欠别人人情比别人欠你人情要好得多,锦然,对不起,姐姐这次利用你了。
“呵,”玉锦然擦着脸上还余下的泪痕,笑道:“姐姐收下,锦然才安心!”
可能宫里就是互相拉拢与利用吧!
安若宁感叹着,曾雅竹就是自己在宫里的第一个对手,不管如何,既然她要拉拢我,既然她认为我和苏尚仪的关系有蹊跷,那好,自己又何不将错就错,那就算是自己的纸老虎,伤不了人,唬人救急应该不成问题!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天差不多已经亮透了,隔屋的说话声都传了过来,安若宁和玉锦然两个人在一起又说了会儿话,便听见屋外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正猜测着是曾、程二人回来了,房门突然就被推拉开了。
“呵呵,我们回来了!”曾雅竹笑眯眯的推开门,走了进来,程凌雪也笑嘻嘻的跟在她身后进了门。
“曾姐姐,什么好事这么开心,难道你已经选过了?”安若宁打趣的问道。
“哪能呀?这行程是临时改的,我刚才去打听了一下!”曾雅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继续道,“这次复试不限人数,连上三司的娘娘们都要来,听说复试的人数早在几天前就都分好了!”
“什么意思啊?”玉锦然忙问道。
扫了眼两人都面带疑惑,曾雅竹微微一笑,又道:“原本是定下了要选八十个人,但这次复试很奇怪,选上多少人就是多少人,没有固定的人数,上三司和亚三司的娘娘都给皇上请了旨,都要监选,还要一起投票!”
“啊,那不是,娘娘们要给四百个秀女投票了?”玉锦然吃惊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程凌雪立刻否定了玉锦然的话,“上午还要选的,听说是要验身!”
“验身?”玉锦然有些茫然,而安若宁却反应过来了,脸惊得煞白,难道是……是验你是不是处女?
“那个验身,两位妹妹可要小心了!”曾雅竹皱起了眉,似乎不愿再继续说下去。
说到这儿,程凌雪咬起嘴唇,也不语。
玉锦然还纳闷了,这个验身到底是什么,怎么都不说了,茫然的问道:“怎么不说了,那个验身要小心什么呀?曾姐姐?”
“我也不知道,哎呀,反正小心就是了!”曾雅竹有些窘迫的摆摆手,把头埋在手臂里。
玉锦然皱起眉,眼睛又扫过了程凌雪和安若宁,见两人都一脸苦色,更是茫然,便靠近安若宁,低声问道:“安姐姐,那个验身到底是什么,你听懂了吗?”
安若宁绞着手帕,虽然自己接受的是现代思想,但自己的内在还是很保守的,若是这种话说出来,还真是很囧啊。
安若宁假咳了一声,附在玉锦然耳边说道:“嗯……我猜,那个验身吧,可能是检查你的身体上是否有疤痕,还有……咳,可能就是验你是否是处女!”
玉锦然听完,先是怔了一会儿,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瞪大眼睛,忙捂住小嘴。
四个人都还沉浸在关于验身的思考和窘迫中时,辰时已经快到了,各院的第一天要参选的秀女都要准备到储秀正宫前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