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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薄惩恶奴

同年正月初八,皇太子玄烨在“大行皇帝”顺治的牌位前即位,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上,接受满朝文武大臣的朝拜。固伦端慧公主作为先帝亲封的监国公主,亦穿戴整齐地陪坐在宝座左侧位,同时接受百官的贺礼。

七七面无表情地看着康熙起身,故作老成地走到下面,立在先帝亲封的四位顾命大臣前,气势沉稳地将他们一一扶起,同他们说话。

索尼鳌拜等大臣顿首叩拜,甚是感激先帝在世时的赏识,以及对他们四人重托。索尼老泪纵横地带头宣誓,奴才定当尽忠竭力护佑幼主,不结党营私,不专权跋扈……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其他三人跪伏在地,异口同声答道:

“愿!”

听着那一声比泰山还要重三分的“愿”,七七的嘴角浮现一丝讽刺,速度之快,令陪在她身后,随时随地留意她情绪变化的小德子,误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她抬起头,俯视底下的王公贝勒大臣们,注视他们脸上因新皇登基露出的喜洋洋之色。七七冷哼一声,暗道:真是人走茶凉,阿玛的灵柩还摆在养心殿内呢,可他们……却都一个个满脸喜色。大约是觉得皇帝年幼可骗,等了好久的好日子终于来到了。

忽地七七想起顺治皇帝在世时,同她讲起六岁登基后,所渡过的艰辛日子。她的眸子禁不住一柔,转向和索尼鳌拜等顾命大臣谈话的康熙,望着他穿在龙袍底下的小身板,她叹口气。

康熙未来的路,只会比顺治的更为艰难,曲折。但愿他能顺利挺过去。不过鳌拜此人得小心看顾着点,免得他刚愎自用,依仗手中的权势欺凌幼主。他在顺治的手中是一把带鞘的利剑,然到了康熙的手里,却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剑。剑带双刃,用得好,便能助人。用得不好,便会伤及自身。

若是索尼能再年轻个十岁就好了,有他在朝廷里镇着,鳌拜即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也不敢胡来。

过了好一歇,王公大臣们跪安退下,小德子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康熙在底下招手唤七七跟他一块走,忙笑眯眯地躬身上前,凑在七七的耳畔低语:

“公主,皇上喊你一块去慈宁宫里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她们呢?”

“让他先去。我还想去养心殿待会。”七七语调冷漠,站起来,下了白玉阶梯,越过脸色微变的康熙,跨出殿外,朝着摆放“大行皇帝”梓宫的养心殿,笔直行去。

小德子为难的左右瞅瞅,无可奈何地弯腰小跑到康熙的脚跟前跪下,小心翼翼的将七七的话重复一遍。康熙听了,也不多说话,冲着径自离开的七七望了望,咬住下唇,赌气的喃语:

“我就知道,她不愿意当这个监国公主。她越是不想当,我就越要让她当一辈子。”

跪在地上的小德子耳朵里刮到了点,心头猛地窜过一阵寒流,哀叹:这算什么事那?这俩小冤家闹起脾气来,可不是一般的人能经得住的。一个是当朝的万岁爷,一个是先帝亲封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监国公主。他们俩如若当场吵起架来,这朝廷敢上前劝架的,基本没有。

这时,苏麻拉姑奉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她们的命令来接康熙和端慧公主过去,来到殿阁内,发现只有康熙一人,七七并不在座,小德子浑身发抖地跪在他的脚下。

见此,她略一思量,微微笑着走过去,蹲身请安,而后起来替康熙稍微整理下袍襟,转过脸问趴在地上的小德子道:

“小德子,公主呢?”

“回苏嬷嬷的话,主子说……说她想再陪先帝爷一会。”小德子乍着胆子,答话。

苏麻拉姑闻言,略微停顿,眼含怜悯的叹息:“她既然想待着,那就让她多待一会吧。小德子,你好好服侍公主。可千万不要让她累着了。还有,找个人去叫李御医侯在旁边。”

“苏嬷嬷?”康熙不懂。

原指望苏麻拉姑来了,能将七七劝住,不让她去养心殿里。

“万岁爷,太皇太后,皇太后她们都等着你回去呢,我们先回去吧。”苏麻拉姑和颜悦色地弯下腰,牵住康熙的手,欲带他出殿,到外头去乘肩舆。

走到殿阶上,康熙掉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七七逐渐消失的小身影,小跑着追上去服侍的小德子,低下头看着脚上明黄色的靴子,有点不情愿地迈步随苏麻拉姑去慈宁宫。

在他们走后,大概半个时辰,七七突然转过头去问:“小德子,西暖阁里收拾好没?”

“回主子的话,太后下旨说,让公主安心住在承乾宫里。至于西暖阁那边,公主就暂时不要回去住了。”小德子仔细挑拣了答话,唯恐一时不慎,说错了一个字,惹来一顿冷眼。

“不让我回去住了吗?也好,我本打算去守陵的。不去就不去吧。”七七眸色略动,语气淡淡的自言自语。

“公主?太皇太后她们不是不让你回去住,她们只是担心你会悲伤过度……”小德子一听,暗叫,这下可捅娄子了。如若慈宁宫那边晓得了,笃定饶不过我的。他赶紧拿好言好语来劝说七七改变主意。

“小德子,我去守陵后,你就到皇上跟前伺候吧。他年纪还小,你要多多护着他。不要让他被人欺负了。”七七停住脚步,回过头,仔细叮嘱。

“公主,奴才知道错了。求你不要赶奴才走。求求你……”小德子一听,心凉大半,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碰头,声泪俱下的哀求。

“说你笨,你还不是一般的笨。你跟着我有什么好?我是要到陵寝那边去守陵的,你跟去干什么?烧饭打扫屋子还是洗衣服?小德子,让你去玄烨那边伺候着,绝不是不要你了,而是想让你今后有个依靠。”

见到他可怜兮兮的模样,七七忍不住摇头,温言了几句。

小德子见她意已决,便哭丧着脸,爬起来,缩手缩脚地退到旁边,等她先行。在七七跟前待久了,他虽然不是十成十地摸透了她的脾气,但六成还是有的。

“你去了以后,要仔细留神玄烨身边的动静。尤其是顾命大臣们的。他们若有对玄烨有任何的不敬之处,你马上就来告诉我。”七七的话锋陡然间一转,压低嗓音叮嘱。

小德子一怔,随即机警的左右瞧瞧,见其他宫女太监都在很知趣地停在三丈远,马上敏捷地点点头。一听这话,他算是明白七七要他去的原因了。

一行人转过一条巷子,只听见有人赔笑着过来,扎下一条腿,请安道:“奴才给公主千岁请安。”

七七抬头一瞧,发现是十三衙门的头子吴良辅,想起他欺上瞒下的横行,小脸立即板起,眼光扫过他身后头小太监抬着的东西,问道:

“那是什么?”

“回公主的话,这是鳌拜大人要奴才给公主送过来的西洋玩意。”吴良辅讨好的指挥小太监将东西搬到前面来,好让七七看个清楚。

他是鳌拜的干儿子,自然懂得体悟鳌拜的心思。端慧公主在很多王公大臣的心目中,可是炙手可热的最佳儿媳人选。要知道,古往今来,哪有什么公主监国?先帝爷明摆着是不想将她嫁到蒙古部落去联姻。何况监国的公主岂能嫁到外边去?

七七随意打量了一眼,别过脸去,对着小德子吩咐:“带几个人,把这个送去皇上那边。”

吴良辅愣住,显然没预料到七七会这么做,但他又不能出言阻拦,讪讪的让开地方,看着小德子兴匆匆地安排小太监将东西往乾清宫送。

“吴良辅,听说你认了鳌拜做干爹了?”七七突然发难。

吴良辅不明就里,但他瞅着七七年纪小,认为好糊弄,笑嘻嘻的躬身道:“回公主的话,鳌拜大人说奴才为人忠厚老实,遂收了奴才做干儿子。”

“哦?”

七七拖长音调应了声,似笑不笑地眼光将吴良辅从头打量到脚,品了好一会,她慢条斯理的吩咐:“我记得承乾宫原有一座西洋自鸣钟,小德子说,是你带人搬走了。那上头的美人儿,我瞧着挺喜欢的。你哪天得空了?就给我搬回来吧。”

等了好半响,也不见吴良辅答话,七七的视线重新落到他泌出冷汗的额头,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嘲弄瞬间忽闪而过。

“怎么了?吴良辅。”

吴良辅抬起手。抹掉一把冷汗,由于离得他比较近,小德子几乎把他脸部表情的变化尽收眼底。

“那座自鸣钟坏掉了。奴才还专程去寻了汤若望大人,请他看看钟里面究竟出了什么毛病?但汤若望大人看了说,那钟已经没法子修了。后来……奴才见它没用了,就将它处理了。”他结结巴巴的颤声说道。

七七闻言,眼眸冰冷,淡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公主,你不记得了。是去岁十二月份的事了。”吴良辅赔笑脸提醒。

“真是这样吗?”七七嘴角的笑痕加深。

好个欺上瞒下的奴才!若非小舅舅在鳌拜的府上瞧见了一模一样的,还真被他骗过去了。

“公主若是不相信。可以问其他人。”谎言是越撒越溜,吴良辅大着胆子点头。

“吴良辅,你干爹的府上最近是不是新添了一座自鸣钟啊?”七七也不拆穿他,悠哉地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听到她提到鳌拜家的事,吴良辅才知道偷梁换柱的事,暴露出来了。他左思右想了好一会,还是弄不懂是哪里出错了?于是,借着胆子,继续硬撑下去:

“公主若是喜欢,改天我见到了鳌拜大人同他说一声。让他去弄一座来孝敬你。”

七七见好就收,也不纠缠下去,淡淡吩咐:“你先回吧。”

吴良辅暗松一口气,急忙单腿跪地,打了个千儿,恭送七七一行人扬长而去。

待人走远了,他身形一晃,双腿发软,差点就瘫倒在地,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机灵地冲上去,左右扶住。吴良辅盯住七七离开的方向,看了良久,突地一巴掌甩到右边搀扶的小太监脸上,怒吼道:

“还不快去宫外头告诉一声。”

那名小太监捂着多了五个手指头印的脸,抽噎着跑走。

奉了七七的命令,躲在拐角处偷窥的小德子瞧见这幕,眼底冒出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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