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再睁眼的时候，四周已变了样子。
“陵！”——
我脱口而出，映入眼中却是一张放大了的脸——俊朗的五官，面色焦急，是羽哥哥。
“玦儿，”他望着我，目光中全然没有怪罪的意思，“好玦儿，魔界少主已经逃走了，他很安全。玦儿安心歇息可好？”
“羽哥哥！”我只觉心头一暖，一把扑到他的怀中。狠狠嗅着他身上一如从前的芝兰之气，泪水却早不知何时糊了我的眼，“羽哥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疼玦儿了。”他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真好。
“傻玦儿，羽才是担心。担心你以后再不理我，甚至恨我怨我。”他轻拍我的背，言语间甚至有些凄惶，“你可知，当你用那样的目光看我，不相信我，不许我靠近的那一刻，我是何等难受。”
“羽哥哥，玦儿……”
“不会再发生，”他用手一把掩了我的嘴，“此事不要再提，羽绝不会允许玦儿再轻生。”他定定望着我。他的手指修长，轻轻扫过我的眉，“一别三年，玦儿竟出落成大姑娘了……”
我将头埋到他的怀中，只觉心中空前的宁静安详。
他静默良久，却又恢复以往玩笑的口气，“不知我的玦儿这三年过得如何？”
“不好，”我索性与他嗔道：“羽哥哥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曾打一声。”故意瞪他一眼后，我猛地将身子转过去，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了。
“是羽的错，”他却不曾辩解，口气中满是懊悔，“羽竟错过了看着玦儿的长大，是羽的错呢。”他伸手想似从前那般从后面将我环住，却又顿了顿，最后还是将手收了回去，“玦儿长大了呢，可不同于从前。”
我只觉鼻头一酸，忙回转了身子，反将他抱住，“不要，玦儿还是从前的玦儿，玦儿将羽哥哥视为亲哥哥，永远都不会变。”
他似乎一愣，旋即却又笑了，“是啊，亲哥哥，永远都不变，”他的气息在头顶拂过，有些痒痒的，“只要玦儿喜欢，便永远不变。”
……
“羽儿，和世侄女在聊些什么呢？”却是火神进来了，身后还跟着风神。
我见到那张过分阴柔的脸便有些不快，忙将头别过去。
他却开口了，“温玦仙子身体可好了？”声音是阳刚的，且语气恳切。
“烦劳风神君上挂心。小仙一切安好。”我冷冷回他，连头都没回。
“哈哈，”火神却是笑了，“早听水神老弟埋怨世侄女顽皮，今日一见，却是懂礼的很嘛……”当年这火神同水神爹爹还有帝君是同门师兄弟，倒很自然地就与我亲厚起来了。
我不由对他生出几分好感，“火神伯伯，如今我们是要去哪？”
“这……”火神却是一时变了脸色，看去有些为难的样子，“世侄女，伯伯同你说了，你可千万莫哭啊。”
“怎么？”我心中一颤，难道出事了？
“水神老弟在帝君与魔君那一战中受了点伤，如今正在九天……”
“什么？”我的心猛地揪起来，“明明是帝君与魔君斗法，水神爹爹如何会受伤？”
那火神的脸却是涨得更红了，“这……”
“玦儿，这些便不要多问。”羽朝我使了个眼色，“水神并无大碍，只需要在九天的琼碧泉中泡上些日子，好好调养便可痊愈。”
我的心情方平复一些。只是望着他们躲闪的神色，回想起风神对陵的偷袭——难道真如陵所说，这场大战中间有什么隐情？神界竟真的如此不堪？
火神见我神色缓和了一些，也打了个哈哈，“之前收到线报说你落入魔道手中，我等便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以致此事还未通知到弟妹。如今我们先走趟水神殿，接了你娘一同到九天可好？”
“恩。”我连连点头。三年不见娘亲，我早就想她了。若是早知道会身陷阴谋，我就该早早带着兔儿一同回去——兔儿！我突然反应过来，我已脱离险境，兔儿却是不见了！
“唔……你们可曾……”我刚想开口，却意识到兔儿乃是一只妖，且是陵养大的妖，若是被他们逮到了，哪还有命？我连忙闭口，将剩下的半句话给咽下去。
羽哥哥却已经注意到了，“怎么了？”
“没，没有……”我朝他笑笑，“我是想问还有多久能出发，玦儿等不及啦！”边说着边朝他做个鬼脸。
火神却是笑了，“这丫头当真是讨喜得很，既然这样，我等这便出发就是！”
我偷偷松了口气。不经意间，却觉得有双眼睛盯着我。抬头一看，却是风神，他淡淡看着我，且对我一笑，我却觉得那笑分外透着诡异。
二
他们的修为都极高，到水神殿不过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望着脚下熟悉的山山水水，这水神殿附近的一草一木都不曾改变，我竟有些不知所措了。我禁不住低头，将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个遍——仍是那身鹅黄色的长裙，虽然领口大了些，倒还是合眼的。这头发，却又该不该好好疏梳理一下呢？
正思忖着，羽哥哥却是笑了，“可是近乡情更怯？”他摸摸我的头，“玦儿就是穿着粗布麻衣也是极美的。何况如今这身打扮？怕是你娘亲也要嫉妒了。”
我朝他撇撇嘴。想那天我不过穿了身自己缝的衣服，不就被凡人当作乞丐？说什么粗布麻衣……男子说起甜言蜜语来当真都是不打腹稿的。不过这句谎话倒仍是很受用，我听得心里美滋滋的。
羽哥哥降了云头，我一下子从云端跳下来。“我回来啦！”这声嚷得极大，呼啦啦惊起一大群不知道什么鸟，“娘，玦儿回来啦！”我继续叫嚷，一边飞快地往前奔，直闹得满山鸡飞狗跳。
“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这一声娇滴滴地打发出来，可不是我那纯真的娘。眼见着便有一个绯色的窈窕身影迎过来，看不清来者的面色，步子迈得却是极快的。待她走近，我见她却是红着眼睛，“臭丫头，莫不是把为娘给忘了，”她假意嗔了一下，却拿手掩了面，“拖了这么久，干脆永远不回，让你娘我老死在这水神殿算了！”
“娘~”我一把搂住她的小蛮腰，撒娇道：“我的好娘亲，玦儿这不是回来了么，玦儿可想娘啦~你快瞧瞧，玦儿可是比你都高咯！”
娘起先还装作与我生气，后来却干脆搂了我个满怀，“这一走就那么久，还变了副模样，”她擤擤鼻子，“可叫为娘想得不轻！不单你二哥哥不见了，你爹爹也不回来，娘一个人，都快闷死了。”
“那我们一起去九天可好？”我索性开口。娘与爹爹伉俪情深，还是暂时不让她知道爹爹受伤的消息好，免得牵肠挂肚。
“不去。”娘却干脆地拒绝了，“这水神殿哪里比不过九天，我倒嫌弃那里聒噪！”
“娘~”我继续哄她，“九天繁华得很，何况那里还有神后姑姑。你们两个站在一处，那还不羡煞旁人！”我半眯起眼睛，“娘，就与玦儿一同去吧。”
本料想娘听了这奉承会一口答应，哪料得她竟一下子变了脸色，“不去，”她说得更为坚决，且面上有些不快，“你娘我死都不去九天。”
“为何？难不成怕被神后姑姑比下去？”我见软的不成，干脆就激她，想当初这招可是屡试不爽的。
那料得娘却板起了张脸，“说不去就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弟妹，这便是你的不是了，亲戚间走动，也是好事呀！”方才火神一众故意晚了我一步，此时见到这状况，却也过来试图劝服我娘了。
娘干脆转过身子，不吱声。
“娘，你却是为何不肯去嘛……”我扳过她的身子，然后将头矮下去，在她前襟蹭了两下，“玦儿一个人去多无聊，我们许久不曾团聚，玦儿想和你一道！”
“那你也不去就是。”娘却不为所动。平日里她并不是这么不好说话的，今日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总之你休想我迈进九天一步，更别提见你那神后姑姑！”
这气氛一时僵持，眼见得是没法瞒下去了。我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倒还是去见爹爹要紧。水神爹爹身受重伤，又独自在九天，怕是寂寞得紧。如今我只能好生像娘解释一番，怎么也要将她带过去。
“娘，我说了你莫要着急，”我尽量将声音放得平静，“爹爹受了点小伤，我们去九天看他可好？”
“什么？”娘的身形却猛然一颤，“你再说一遍？”她的面色刷的白下去，转身向火神质疑道：“玦儿说的可是真的？宿，宿他现在如何？”
“水神老弟受伤不假……”
不待火神说完，娘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口，“你说什么？受伤了！宿受伤了？！”她的身体竟有些摇摇欲坠，整个人像滩烂泥似的要倒下去。
“夫人，”羽连忙上前安抚道：“水神君上只是受了小伤，不碍事，绝对不碍事。夫人放心。”
娘却仍旧面色灰白，“带我去，带我去见宿！我现在就要见他！现在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