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车马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入了门,是一道青石铺成的大道,道路两边是两个庭院,道的尽头,又是一扇门,门前有一对铜狮,门楣上又悬一匾,可惜匾上的字,佩萱不太认得。大厅门前有条游廊,它们与转角廊相连可通后院。来到门前,后面两车里的使女、婆子小厮们已都下了车,赶上前来。珍儿也从车里出来,见二门里只出来了一个小厮招呼大家,面色一沉:“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这时又有几个小厮婆子陆陆续续跑了出来,一个胆大的小厮上前向珍儿作了个揖:“珍儿姐姐,刚才听说三爷和五太爷打架,他们都劝架去了。”
“胡闹!”车内传来老夫人震怒的声音,“珍儿,扶我出去。”老夫人一只手伸出车帘。
珍儿扶着老夫人下了车,垂首肃立,看门的小厮婆子们呼呼啦啦跪了一片,老夫人问:“三郎现在何处?”
刚才那个回话的小厮说:“栖芳苑。”
“备轿。”
四个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抬起轿子,快步前行,众人随着。
林婶抱起佩萱,一路小跑,不多时林婶已经气喘吁吁,流下汗来。佩萱用袖口给林婶拭了拭汗水,在她耳边说:“放我下来,我可以跑的。”
林婶不舍,又跑了一阵,实在累了,才放下佩萱,两人拉着手儿,疾步前行,好赖算是跟上了众人,最后老夫人的轿子至一垂花门前落下。
佩萱心想,章家的府邸可真大啊,只可惜了这顶级的豪宅,今天没法慢慢逛逛。
一行人进了院子,就看见院子里熙熙嚷嚷,围了二十多个人。人群中央,一个身着白色绸衣的公子,他手持一柄长刀正向一棵树上指指点点。
树上是一个中年男人,有些发福的样子。
佩萱心想:树上的这个定是五太爷了,树下这个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三爷吧,也不知这个胖子是怎么爬上树去的?
五太爷也不知在树上呆了多久,一脑门子的大汗,偏偏双手都紧紧抱着树干,也没法擦擦,印着树缝隙透过的夕阳,闪闪发亮。
五太爷看着远处又来了人,也不管来人是谁,先又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救命——”
树下人挥着长刀,嚷嚷着:“今天我娘不在,看谁能救你!”
“章沛!”一声怒喝,从老夫人口中传出,中气十足。
“娘!”
“大嫂!”
两声惊呼,同时想起。
“你……你……你们……”老夫人气得够呛,指指章沛,又指指树上的五太爷,一时没说出话来。
“还不快架梯子,让五太爷先下来!”珍儿清亮的声音响起来。
“大嫂,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呀,沛儿要杀了我们啊----”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嗷嗷的哭嚎着。
“你再告状!”章沛又将刀在这女人面前晃了两晃,威胁着。
那女人立时止住了哭声,迅速而跌跌撞撞地向老夫人跑来,躲到了老夫人身后,又咦咦嗷嗷的哭上了,声音倒是小了不少。
“还不放下刀来!你眼中还有我吗!”老太太怒斥道。
“吵什么吵,谁要杀他了?”章沛还手握着刀,满不在乎的样子。
林婶吓得哆哆嗦嗦,又想上去帮忙,又要护着佩萱。
佩萱揪揪林婶的袖子:“别怕,刀是假的。”
声音虽小,众人可都听见了。
一个小厮斗胆上前,取下章沛手中的刀,双手奉给老夫人。她手一提,刀轻飘飘没什么分量,仔细一看,可不是吗?原来是柄桃木刀,刀身上刷了一层银漆而已。
五太爷已经顺着梯子爬下树来,听到刀是假的,才凑过来细看。
“你这小兔崽子,敢骗老子。”手刚抬起来,想打章沛的头,被他反瞪了一眼,赶紧又缩了回来,也躲到老夫人边上。
“嫂子,没事没事,我们闹着玩呢。莫气莫气。”五太爷没继续煽风点火,反而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用袖子不停地擦汗。
“他----”躲在老夫人身边的五太夫人刚要说话,被五太爷一瞪,后半截话就没敢继续。
五太爷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大家摸不着头脑。
老夫人冲着章沛怒喝:“你到我院里去跪着。”又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对五太爷和他夫人说:“你们先回去梳洗一下,放心,我这次一定不会饶他!”
章沛撇撇嘴,又瞪了五太爷一眼,才满不在乎地离开了。
五太爷看章沛走了,才拽了五老夫人一下,一同离开,走了没几步,又回来:“大嫂,我们真的是闹着玩,莫气莫气。”说完咳咳地又陪了两声笑,走了。
众人看完了热闹,也不敢离开,眼睛都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目光缓缓巡过每个人,一字一句的说:“珍儿,吩咐给各个管事,仔细查查,今天有谁擅离职守,一律扣半个月工钱。”说罢,扭头离开,众人也一哄而散了。
众人抬起轿子,弯弯绕绕,沿着游廊,来到一个院落:当中是穿堂,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屏风,转过屏风,赫然见章沛正跪在那里。
知道老夫人真的生气,一干人鸦雀无声。
这里有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五间雕梁画栋的上房。正面。台矶边上,几个穿红戴绿的丫头,见他们来了,忙迎上来,搀老夫人下轿。
老夫人怒不可遏:“平日里,我是太娇惯你了,你现在连尊长也不放在眼里。来人啊,取家法,给我重重地打!”
“要打一起打,为什么不打那个老东西?”章沛梗着脖子大叫。
老夫人气到说不出话,手指着章沛,浑身发抖,半天才说了一句:“打——”
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章沛按在凳上,举起大棍就打起来。
章沛边哭边吼:“我不服,你打,你打死我算了!”
他咬牙切齿,脸涨得通红,泪水直喷,只是憋着不出哭声。佩萱以前只看过流眼泪,还没看过眼泪能从眼睛里喷出来的。她看着章沛,心想:这哭法,可有够夸张,这小厮们虽然在打,好像也没有使出全力啊?怎么痛成这样?
众人见这幅摸样,呼呼啦啦跪了一地,都上前夺老夫人。
老夫人也是泪如雨下,却不肯听劝,说道:“你们看看他素日干得勾当!素日皆是我把他贯坏了,竟到了到这步田地,你们还来解劝。这已经追打叔父了,难道还真等到一****弑君杀父不成?”
提到章沛的父亲,老夫人顿时觉得心酸无比,一路上路途颠簸,毕竟有些年纪,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