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勾心斗角的世界里,每个人的脾气都不一样,有人知过就改,有人却死不认错,明明知道彼此间的差距如同天渊,却总是不以为然,似毒蛇一般,谋定后发,在最关键的时刻以自己的一分绵薄之力,向对手落井下石,对兄弟雪中送炭,无所不用其极,可归根结底,何尝不是心胸如海,透澈的懂得“石火光中争长究短,几何光阴?”这一千古流传的恒古定义。
而陈品升就是这样的人,极端得让人难以至信,所以段峰出乎意料的在手持佩剑割下前一秒还耀武扬威的王大人头颅时,虽然事出惊人,却没有让他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也不去担心有什么后果,毕竟从心底里,他比谁都更想斩杀那个多次辱他,欺他的贱类。
事实上,他没能力,没身份,没资本去与高高在上的权贵抗衡,可却懂得隐忍。
他可以把对段峰的悼念和感激挂于嘴边,不怕事,却怕死,可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赢得段峰的信任与赏识。
竹林中,一轮温暖的明月高高的挂在空中,几罐珍藏了六十年的珍品稻花香整齐的围绕在段峰和陈品升身边,他们漫不经心的对饮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停顿,更没有半点刚刚杀人以后落慌而逃的惊恐。
他们只是握着手中的美酒,楞楞的抬头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苍穹,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静夜如歌般的婉约气氛,时而微笑,时而悲楚,脸上的表情精彩得淋漓尽致,如同鲜艳夺目的皮影戏,变幻无常。
段峰轻轻的品了一口酒,自顾自的说道,“有时候,真感到俗世一闭一睁之间,数十年就弹指一过,那时,若问世间英雄谁属,皆为世井小民茶余饭后间的些许笑谈,不说也罢,有时,我会觉得,活着只是越来越可悲,越来越没意思,只有昔日的一点情义和恩怨才能借以甸怀,过去的年少气盛,渐渐的磨灭,恰好是三十而立的平淡,把我们慢慢的推向了中庸,野心则一点一点的被这狗娘养的生活耗光,激情不再,没有追求,负担也越来越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可
红颜易老,刹那芳华,黄卷青灯,美人迟暮,千古一辙,又道不许英雄见白头,可叹悍勇早不再,些许不甘,与其天涯思念,倒不如相忘于江湖,任凭他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仅凭回味,来悼念心中那被时间狠狠夺去的美,岂不快哉?”
刚刚说完,又饮一杯,便不再说下去,只是楞楞的靠在竹边,目视着入神许久的陈品升。
陈品升没有出声,只是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段峰哈哈大笑,“与其天涯思念,倒不如相忘于江湖,段兄弟,你为什么还要苦苦瞒我,难道你当真以为我陈品升不能从你的言行举止判断出你的身份,那是否太过讽刺了?”
就像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样,段峰也只是回道,“品升兄好眼力,没想到事别三年,兄台还对小弟念念不忘,我深感感激,但您又是如何的看出我来,要清楚,我这三年,可是变了不少?”
“世间飞扬跋扈者众多,愚兄也见过不少,但如你一般的,三十年来,也仅是第一次,突然冒出一个九洲牧云笙,而且言行举止之间的杀戮果断和你如出一折,难道这点还不能让我怀疑吗?”陈品升打开一罐新酒,便走到段峰面前,为彼此倒满,一饮为尽之后,却又说了下去。“三年了,三年了,当年我背井离乡出外,没多久便传来你段氏一族满门被屠的噩耗,在获知你幸免于难之后,让我悲喜交加,悲的是,段氏一族千年来的根基尽毁,喜的是,不出十年,南方段氏便会再出一惊世震俗擎天之辈,因为你身上已经没有了世家的枷锁,家族覆灭对你来讲,更可以说是一种心智上历练,利大于弊,趁此时沧月帝国大乱,正好可以趁势而起,不出五年,如天不弃,帝国权柄早已尽握掌心。”
段峰心中不以为然的皱了皱眉,但没有反驳,只是继续问道,“品升兄是不是喝多了,沧月帝国手握重权的将军不在少数,各大军区更如同铁桶的不容人插入,而地方则有各首府的府督支配上任,依阁下所讲,可谓是异想天开,除非…….”
陈品升收起放肆的姿势接过话茬说道“除非沧月帝国大乱,军区与皇室的冲突必将势如水火,那么,我们就有机会趁乱而起,而从最近帝国高层的某些举动看得出,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局势将会越来越紧张,冲突也越来越大,而在这场游戏里,不管是军区或者皇室任何一方赢得这场角逐的胜利,都会挑起最大的矛盾,所以,接下来,你只要坐观其变就行。””
如果纯粹是为了自己以后着想的角度来看,陈品升可以二话不说的让段峰隐忍,慢慢的厚积薄发,以本身的武技和阴狠的韬略把对手一步一步的送上断头台,他相信,这个有魄力有实力有心机的兄弟不用几年就能完成人家十多年都做不到的事情,可到时候,不甘随波逐流的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从小便日渐庞大的野心?
见段峰沉默不语,陈品升没有惊讶,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这辈子,颠沛流离,东奔西跑,总是逃命,虽然不至于饿死,可却也饱不到哪去,面对皇权,不敢反驳,空有一腹才华,却不得其志,其实,我是不甘心再这样下去,我的人生只想由自己把握,而不活在人家的阴影下,苟延残喘,半死不活。”
或许,对于陈品升来讲,活着,活到让人畏惧,让人尊敬,让人无法忽视自己的存在,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乐事。
但他也清楚,这是一条不归路,自古多少人想坐到那个位置,可全部却功亏一篑,到时候凭借着盗门心法的段峰能逃之夭夭,而不懂任何武技的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需要步步为营的谋划着,在段峰志得意满的时候,他没找他,在他沦落成丧家之犬时,陈品升却在他身上压下了自己一生的富贵荣华。
是聪明,还是愚蠢,他不说,也不好揣摩,可自古以来的,史诗大陆上最大的传奇,不正是小人物的流星崛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