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与蓝若住同一屋的宫女戈秀说:大宣皇宫南北长五百六十一米,东西宽三百三十三米,占地十八万平方公里,建筑总面积三万余平方米,房屋总数达二百来多间。蓝若听后,放弃了地毯式搜索杏花树的计划。
戈秀此时二十有二,离出宫还有两年。虽说她与蓝若穿越前的年纪相近,但在宫中久了,显得非常沉稳。她平日言语不多,但蓝若问起宫中的事来却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而蓝若要打听那棵杏花树,戈秀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蓝若对郎中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心烦如麻后决定散散心,这么一散,就散到了锦睁。
话说那日,蓝若正于梁庄宫附近小道徘徊,蹙眉长嘘时久,突觉少了些什么。丫打算先回梁庄宫寻个扫把,再将宫道上的落花收一收,然后踏踏实实地嘘。殊料,才转身,身前蓦地窜出了个人。
来人长得甚好,冰肌玉骨,眉目如画。蓝若惊鸿之间未及赞声“妙”,就听来人道:“好个清丽脱俗的小娘子。随本王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吧。”
蓝若脸一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完拔腿,两颠三踉跄,仓皇而逃。
那日午后,蓝若被邱嬷嬷差去比邻的宫室送物件,那宫室里头住的,是宣王极为宠爱的汪嫔。
宫女引蓝若进大殿,旋即去了小殿通禀。蓝若跪在殿中候着,神未出半,首上方就飘来了声颇耳熟的娇笑:“刚才叫你留下来陪本汪,你不肯,现在还不是乖乖地回来了?”声音一嗔:“敬酒不吃吃罚酒,呵呵。”嗔亦嗔得柔媚至极。
蓝若抬头,便瞧着了正将她笑望的汪嫔锦睁。
汪嫔锦睁,出身颇贵。堂堂枢密院院使汪劭此之女,尚在幼时,就以倾城之貌名满皇城。十六岁时入宫,即被宣皇封为昭容,十年来一直恩宠有加。
蓝若、锦睁两人这一初见就互相很对胃口,当下就约定日后时不时的见见。这便让蓝若连带着遭遇了桩惨事。
话说一日,锦睁的宫室里来了几个窜门子的妃嫔。妃嫔中有环肥的,有燕瘦的,诚然应了**三千的千秋之色。
见来了客,蓝若便退到了锦睁身后。锦睁与妃嫔们见完礼,闲闲靠向了椅榻。二三下整个裙褶,四五回拨个扇坠地听着妃嫔们的闲聊。
“。。。。。。前日里,皇上尝了小糖窝头,溜鸡脯,直说好。要我下回再做些,给皇后娘娘送去呢。”一个贤惠的妃嫔柔道。
“皇上也真是有心,宿在我那儿的几晚,夜夜都差人去问皇后娘娘的病。”又一个妖娆的嫔妃娇道。
“皇后娘娘哪是病了啊,这是有了啊!昨个儿一块赏花时皇上悄悄告诉我的。”还有一个文艺的妃嫔傲道。
妃嫔们兜七绕八,闲话最终话到了点子上。原来她们约好了前来,叙旧加表述日常生活,莫不是为了告诉锦睁一个消息:皇后有喜了。这意图,往好里想,是为了与锦睁一同分享喜悦。往坏里想,便是挤兑锦睁入宫十年,膝下空空之憾事。
以己之失比人之有,脆弱点的扛不住的要怨,坚强些的顶不住的要恨。怨恨一显,便好拿捏了。可叹的是,锦睁不够敏感,妃嫔们绕了半宿,木将她捏住,竟将自己人绕到圣宠这个问题上。此问题据说绕个千百把年也是绕不出的,故而妃嫔们开始针锋相对,开始字字珠玑。最后文斗绕不出结果,竟武斗了起来,场面一时间很混乱。
蓝若在旁目瞪口呆:她本以为宫斗该如福布斯一般,上下云淡风清,却又含蓄地,点滴地透出些高处不胜寒的高端及身不由己的无奈。
没曾想,竟如此痛快。
蓝若怔神的功夫,一枝珠钗飞了过来,擦过她脸颊一滞,“簧铛”一声,落在了地上。
锦睁终于忍无可忍,袖子一挥,将一干人等赶出了宫室。
人走后,锦睁默了许久。静静将蓝若的伤口处理好,啐道:“一群贱人。”
蓝若怯怯表示,这样说不稳妥。
锦睁一怔,遂问:“那用你家乡话怎么说?”
蓝若怯怯底下头:“一群**。”
蓝若的伤没几日便痊愈了,多亏猴子送来的一堆膏药。猴子对她的遭遇很同情,同时也表达了无奈:在犯罪率极高的皇宫,象这样的小案子,绝对不会引起上头的注意,蓝若的罪是白受了。
蓝若觉得上头很昏庸,便对猴子放出了狠话:有朝之日见到上头,断要他赔出医药费来。
于是,在蓝若入宫五个月后,有朝之日,雀跃的来到了。
蓝若望着猴子挤眉弄眼的从远处跑近,跑到她跟前却换了张极沉稳的脸:“奉茶,后花园。皇上来了”
端茶走入后花园,蓝若终于睹到了皇帝的风采。宣皇远远坐于石桌前,与子离相谈甚欢。从远处看,宣皇虎背熊腰,长得甚威武。走得近了,宣皇的气宇轩昂便在那双深邃的眼睛中渐渐显将了出来。
气态一事,不经历些大起大落估摸培养不出。关于宣皇夫矢,民间就有许多传闻。
据说,夫矢出生时皇宫上空就出现了彩云吉瑞,老宣皇见之大喜,便将这最小的儿子封为了太子。而后朝中奸臣作祟,欲使老宣皇废了夫矢另立他子。老宣皇犹豫甚久,最终听信了奸臣之言,决定易储。
夫矢收到消息,退于太**外跪侯诏文。却就在这个时候,东岳泰山地震。钦天监奏报地震与太子有关,老宣皇得奏,一惶恐,易储之事就此做罢。太子满十七岁时,老宣皇终于崩了。夫矢小小年纪登基,上斩奸臣,下安百姓,西平蛮夷,东开海运,政绩非常之卓著。
许是那些冥冥之中的经历,宣皇崇佛。
宣皇崇佛,崇得很高级,不建寺庙佛像,却时时寻人对禅,此时与子离聊的就是这个话题。
蓝若屏神静气,小步走近,行于宣皇跟前,跪着将茶碗递上了。
未料到的是,就在这万不该出错的时候,一只二百五的小虫子在宣皇接茶的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茶碗,歇菜了。
蓝若的脸抽了抽。
宣皇端茶欲饮,却突然停住。低头观察半晌,语气冰冷地问:“这是什么?”
蓝若徐徐抬头,瞅向茶碗,一咬牙:“你看到什么?”
宣皇低头复瞧了一目:“黑乎乎的虫子。”
蓝若探头张了张,牙关紧咬:“我怎么没看到。”
宣皇的眼,遽地一瞪:“那你看到了什么?”
“虚空无相。”蓝若苦苦曰。
宣皇怔了怔,冷冷笑:“它就在我眼前,你说它无相?”
“诸相非相。”更苦曰。
宣皇略举了茶碗,茶盖儿轻拨碗口:“那朕该怎么做呢?”
“放下即可。”蓝若伏身叩首。
宣皇一口气灌下茶,突然哈哈大笑:“朕输了。好一个放下,朕却是做不到。”搁下茶碗,转了头:“子离,你说呢?”
子离端坐垂目,一脸淡然:“社稷肩责,袈裟难披。”
宣皇深深望了儿子一眼,点了头,站起身,遂又笑道:“这个丫头性子淡泊和子离倒有几分相像。”
说完,宣皇便回了。
一边回一边朝蓝若道:“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你既参透了,腿抖成这样做什么。”
宣皇走远后,蓝若颤颤抬头,却见子离正将将站于自己跟前,清冷的俊脸比之白玉茶碗竟还白上了一白。他一把将蓝若从地上拉起,这个拉的力度显然是有问题的。
子离一语不发,拉着蓝若径直往书房方向走。蓝若隐隐握着了他手心中的汗水,心中谎了谎:“皇上说我和你像,我倒是不觉得。”
子离停步,回头看着她。
蓝若斟酌了一下:“我不是什么淡泊的人。”
子离淡淡一笑,欲提步,蓝若又道:“即便是也和你凑不到一处。”停了停,加了句:“淡泊和无情,怎么做比较。”
子离的手颤了颤,徐徐松开来。“回书房吧。”他道。
蓝若点头,垂首向前行去。
“蓝若。”子离僵在后头,唤了一声。
“一年三百六十日,合眼蒙眬放不下,这也是无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