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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叠涌(一)

“你这是做什么?”多尔济面露恼色的,直冲上前,想要拦住胤礽,却被胤禛给挡了下来。

“太子,思敏和玲珑都受到了惊吓,天气又凉,我看还是赶紧传了太医来看看才好。。。。。”胤禛不露痕迹的护在她的面前,胤礽却丝毫不买账,怒气冲冲直晃晃的逼视着她。

“你瞧瞧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思敏落水,奴才去救便是,你跟着逞什么能?难道这园子里的奴才都死了不成?非要你以身涉险不可?”胤礽怒火中烧的质问着她,她本不想回嘴,但瞧着胤礽那一副仿若要吃人的架势,再看看跪倒在地,一片诚惶诚恐的奴才,没由来的脑子一热便倔强的顶了回去,她不过是想救人,哪里就错了呢。

兴许是话语说的太冲了,气氛一下子变的格外凝重,胤礽逼视着她的眼光,让她没由来的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她不喜欢这样的胤礽。

“四弟,你先送思敏和玲珑去云涯馆,传过太医之后,先拘着她们好好反省,这里我来处理。。。。。”

“我不去,我没错,思敏自己要学撑船,奴才怎么拦也拦不住,落水之后,他们不管会不会水,都抢着跳下去救人,哪里错了,再说了,我自小就与思敏亲厚,她遇难了,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今天她的脑袋一定是被水淹了,才会这般冥顽不灵的与胤礽叫板。

“玲珑,听话。。。。。。”胤禛示意她不要再执拗,她却全当没看见般的漠视了下去。

“很好,说的很好,你现在人大了,脾气被惯的也大了是吧,都没有错,难道是我错了不成,你不走?是吧,那好,今天,我就让你看看,奴才没伺候好主子的下场是什么。。。。。”胤礽面色一冷的挥手召来两个奴才,二话不说指了指跪倒在船头前的两个小太监,眼都不眨一下吐了两个字“填湖”。

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个貌似不足十二三岁的太监便被推下了湖,胤礽冷冷的盯着她,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但眼眸中的雾气却是怎么忍也没忍住。

“瞧够了吗?可愿走了?”高高在上的胤礽,云淡风轻的问她,她想怒吼出声,却觉得胸口像堵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疏散不开,思敏拽着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反抗,却瞧着她死死的盯着已经平静如波的湖面,意识慢慢模糊的,喷出了一口鲜血,然后直挺挺的倒在了胤禛的怀里。

突然间,一切都乱了,胤禛的摇晃,思敏的呼唤,奴才的忙乱,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千军万马,纵横遍野般的踩踏着她的意识,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怎么就演变成了一种谋杀,是的,胤礽刚刚当着她的面,谋杀了两个人,两条鲜活的生命,就因着这万恶的王权时代而消弭分散。那些疾呼似乎还回响在她的耳边,她却不能再稍加一丝的挽留。

胤礽,这样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胤礽,突然间让她觉得憎恨,憎恨他的凶残,憎恨他的嗜杀,当然更憎恨他面对这一切时的那一丝理所应当。

他们都说她昏迷了,都说她神智迷糊了,其实只有她知道,这一刻的自己,是多么的清醒,多么的理智,她只是不想睁开眼,去看这个世界,她只是不想去回应那个始终环抱着她的身躯。明明就是温暖的怀抱,却让她感觉寒意彻骨,胤禛离开了,思敏被赶了出去,一干太医奴才也都被轰了出去,硕大的屋子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去的声音都能听见,她却听不见此刻胤礽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屋子里暗暗的,窗棂外的夕阳,璀璨的炽热,她直挺挺的躺在榻上,她知道,此刻握着她手,凝望着她的是那个曾经让她无比熟悉的大清朝太子胤礽。她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胤礽的叹息,像是石锤一般的砸在她的心上,泪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浸湿了她颈下的暖枕。

“我要如何做,你才能明白,我不能失去你的恐惧?”胤礽迷茫的眼眸里,有一丝的憔悴让她动容,但是她却无力去回握住他紧紧抓住她的手。

“玲珑,你看看我,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明白,我对你的一片心,你自小就不会浮水,当我瞧着你纵身跳入湖中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肝胆都碎了,我想抓住你,我想叫你不要跳,甚至于,有那么一刻,我希望思敏就那么去了,也无所谓,只要不是你,玲珑,只要不是你,失去谁,我都能坦然接受,这样的心情,你能明白吗?”

这一刻的胤礽是真实的,却也是极其残忍的,他的话,让她无力承受,何德何能,她可以拥有他如此的垂爱,他是大清朝的太子,他有他既定的历史要去书写,而她不过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他们就会分道扬镳,就会阴阳相隔,她要不起这样的关爱,更要不起这样厚重的存在感。

“玲珑,我知道你怪我,你怪我凶残,怪我狠毒,怪我视生命如草芥,但是,你能试着体会一下我的心情吗?我要你平安,我要你快乐,我要你一直一直都在我的身边,那些奴才,他们本就是因着我们的需要而存在,他们命,就是你的。。。。。”胤礽摇晃着她的身躯,企图唤起她空洞双眸里的焦距,却只换来她紧咬下唇时浮现的血痕。

“玲珑,你松口,你别这样伤害你自己,不过就是两个奴才,他们该死,他们没有。。。。。。”

“够了,够了,你别说了,我不是你,你也不是他们,在我眼里,不管是谁,都有尊严,都有生命,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你却因为一个意外就杀了他们,你是侩子手,你是侩子手。。。。。。。”

“玲珑,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你的生命对于我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

“我不听,不听,不听。。。。。。你们都是侩子手,都是侩子手,我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也是命,以前你是这样,现在的你还是这样,我讨厌你,我不要再回紫禁城,你放了我吧,求求你,放了我吧,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玲珑,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以前,现在,什么又是放了你,紫禁城就是你的家,我们应该永远生活在一起的,你乖,你听胤礽哥哥的话,这次是哥哥错了,哥哥不该当着你的面。。。。。。。”

胤礽抓着她猛摇的时候,门砰的一声被撞了开来,多尔济一脸不耐的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抱了她就要走,胤礽,胤禛,以及胤禟胤俄呼啦啦的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

“你们吓到她了。。。。”多尔济好整以暇的环视着他们,眼中的不屑,丝毫未加掩饰。

“放下玲珑,这是我们的家事。。。。。。”胤礽冷冷的开口,一向斯文俊秀的脸庞上浮现出一股恼意,白皙修长的右手青筋暴露的紧握成拳,随时都要爆发的气流奔涌与二者之间,全然忘记了周遭的环境。

“如果我不放呢?”多尔济脸色一正的对呛出声。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啊,将这个乱臣贼子给我拿下。。。。。。”胤礽刚一出声,门口呼啦啦的就围上了一圈的侍卫,多尔济俯首问了她一句“你怕吗?”她茫然的摇了摇头,其实她根本就没在意他说了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心力憔悴的直觉反应,但彼时二人的亲密形态,却着实刺激了在场的几人,首当其冲,开打的便是胤禟,直呼面门而来的拳头,准确无误的砸上了多尔济的眼眶,瞬间便乌青一片,因为抱着她,只能躲闪,不能还手,多尔济吃亏的便多了些,侍卫瞅着主子撒泼,不知道该如何帮衬,便只能立在屋外当着看客。

“好了,都够了,你们都闹够了吧,九弟,你还不快住手,今天本是十三弟的好日子,宗亲格格们又都在,太子,你怎么能如此纵着他们胡闹,失了规矩。。。。。。”大阿哥胤褆领着福全王爷的公子保泰,面色阴沉的亮了相,开口就寻了胤礽的不是,胤褆是武将出声,身的又高大,只见他身形一动,便隔开了胤禟的拳脚。

“大阿哥,都是这个蒙古鞑子惹的事,我们。。。。。。”

“九弟,你还不快住嘴,多尔济贝勒,可是我大清的贵客,你怎能如此出言不逊。。。。。。”

胤褆双手抱拳,立时就向多尔济道了声海涵,随后便说道“你们这些奴才,眼睛都瞎了不成,还不快接了玲珑格格,送回内间,自古这男女授受不亲,你们。。。。。。。”

“玲珑,四哥,送你回去可好?”胤禛瞧了一眼面色紧绷的胤礽,轻声询问缩在多尔济怀里的她,眼神里是一脉的温和及鼓励。

“不要,我不要回去。。。。。。”

“玲珑。。。。。。”胤礽哑着嗓门嘶吼出声,神情里的受伤和疲累无法掩饰的流露。

“这是怎么回事,多尔济贝勒这是要带玲珑去哪里?”胤褆眉头一皱的询问。胤禟立马接了话茬,解释到:“大阿哥,下午的时候,思敏游园子的时候,落了水,玲珑不过是被吓着了。。。。。。。”

“你们这都是怎么回事,那么多奴才跟着,居然还能让公主给落了水,格格受了惊,九弟,你可让我这个哥哥怎么说你们才好,这事要是被皇阿玛知道了,你们可就别想着这游园子的事还能有下次。。。。。。。”

“大哥,你就别再添乱了,你没瞧见,我们这不是正哄玲珑了嘛。。。。。。”胤俄嘟囔着出声,“这就奇了,思敏落水,玲珑受惊了,这事请太医来请脉开方子便是,你们这一群人,又是打,又是闹,还上演了抢人的戏码,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我可还真没瞧明白呢。。。。。。”

“没有什么好明白的,四弟,前头的宴席置办好了,就领大家开席吧,今天是十三的好日子,你们好好闹闹。。。。。。。”说完,胤礽便上前,硬是抢了她入怀,大踏步的出了院门。

胤礽的脸色很是难看,胤禟,胤祥追在身后,想问上一言半句,还没吐几个字,便被吼停在了原地。

园子里空旷,掌灯的时间已到,奴才们正忙着点灯,悬挂灯笼,瞅见胤礽抿着薄唇,怒气冲冲的行来,呼啦啦的便跪了一路,她挣脱着想要离身,却拗不过胤礽的臂膀,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胤礽踢翻了两个奴才,唤人牵了马匹过来,抱她上马,胤禛小跑步的追来,高声询问,这是要去哪里,胤礽却不理会,只夹紧了马肚子,怒喝,闪开。。。。。。

今日的胤礽,冷冽的不似寻常,她试图跳马,,却换来他更为紧绷的禁锢,耳边的风声呼啸,眼底的灯火阑珊,她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只知道,马蹄践踏,惊起的一层层烟浪,飘渺而迷茫。

是有多久,没有回来过这里?呆呆的望着眼前那破旧的门扉,斑驳的墙柱,她无法自控的猛捶着胤礽的胸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答应我会替我照料这座宅子,你答应我会好好的照顾福伯和灵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早在五年前,我就该告诉你这个事实,这座宅子,你阿玛留给你的唯一宅子,因为走火而变成了废宅,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宫吗?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可以在这里生活吗?那好,今天,我就要你来亲眼瞧瞧,你的家,你心心念念想要回到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不会的,不会的,你答应过我,你一直都帮着看管着这座宅子,你说,你说,这是阿玛留给我唯一可以回忆的地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是答应过你,替你照料这座宅子,可我没有想过要送你回到这里生活,我的心思,你应该最明白,这些年,我以为,我尽心的对你好,努力的护你周全,你就会渐渐把紫禁城当家,把我当成你的家人,可是,你却如此让我失望。。。。。。”

“紫禁城是你的家,这里才是我的,我没有选择,被送进宫里,我始终相信,我是会回到这里的,我努力讨好紫禁城里的每一个人,我以为你是真心为我的,所以才会如此费尽心力的替我看顾我的家。。。。。。”

“我的确是费尽心力的为你,但你呢?你却时时刻刻都在谋算着如何离开我,离开紫禁城?玲珑,难道,这些年,我们对你,还不够好?”胤礽轻抚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庞,眼眸中的疼惜,刺痛着她的心扉。

“。。。。。”

“你自小就与我相处在一处,这座宅子,我以为对于你来说不过就是个念想,但是五年前,当我知道这里走火,被烧至如此的时候,我还是感到很害怕,我害怕的事很多,我害怕你伤心,我害怕你承受不了,我害怕皇阿玛要重建这里,我害怕一切都会物是人非,但是有一点,我不害怕,甚至于我是有点开心的,因为,这里没有了,玲珑阁便成为了你唯一的家,你便没有那心心念念要离开我的念头,玲珑,你知道吗?即便是如此,这座废宅,我依然花了5年的心力,努力维持着旧貌,我原本以为,总有一天,我会领着你来看看这座尚存你阿玛额娘气息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建造一座城池给你,建造一个家园给你,但却不是今日这般情境?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全都不知道,你们逼我进宫,你们逼我在紫禁城里生活,你们逼我离开阿玛,你们逼我学习你们那样残酷的生活,你们都说我的记忆里只有紫禁城,可是,我却记得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太子哥哥,父辈间的爱恨情仇,我们无能为力,寄生于你,也实属无可奈何,我知道你对我好,但紫禁城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家,即使没有了这里,还有别处,只要是我愿意待的地方,就都会是我的家。”

“寄生于我实属无可奈何?玲珑,你真的是我一手养大的玲珑?这样的话,你如何能说的出口?”

“太子哥哥,你是大清朝的太子,你是未来社稷的君主,玲珑只是一个汉军旗的孤女,你可以让我生也可以让我死,玲珑知道今日的风光,都是你所赐予的,这样的存活难道不是寄生又是什么?”

“我自小便知你与一般的女儿不同,你聪颖,机灵,有思想,所以我允你知书,许你学理,没想到,你就是这般回报于我的,在你的心里,我就只是太子,就只是可以让你生让你死的人而已?”胤礽的面色已经惨白的吓人,眼眸中的沉痛,如山崩塌般的压迫着她,她却只能咬牙硬撑。

“玲珑从来不敢奢望什么”

“奢望?难道这些年的陪伴,就只留给了你奢望二字?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话,我费尽心力的这些年,你却只道是不敢奢望?玲珑,你有心没有?”胤礽怒红的双眼,逼视着她,双手紧捏着她的肩胛骨,力道之道,几乎已经超越了她所能承受的负荷。。。。。。

突然,一个人影晃动,肩胛骨上的力道瞬间消散,还没反应过来的她便看见胤礽闷哼一声的栽倒在了地上,她目瞪口呆的瞧着多尔济对着胤礽的后背,猛踢了两脚,口中还念念有词的嘟囔着些什么,眼瞧着他还要动手,回过神来的她,一个母鸡护仔的动作,便拦在了胤礽的身前。

“他这么欺负你,你还护着他?”

“你才不要命了吧,太子你也敢打。你真是。。。。。。”

“太子怎么了,太子犯法不是与庶民同罪的嘛,要不是我来的及时,你的肩膀估计早已经被他给捏碎了,你不谢我,居然还敢互着他,我真是好心都被当成那个什么驴肝肺了。。。。。”

“够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哦,你被带走之后,那园子里就乱成了一锅粥,有几个阿哥夺了马匹便要追,我听见他们猜测了几个地方,便记下一一寻了过来,没想到,还是那个四阿哥了解他,他直言你们肯定会来这里,这不,还真是准呢。。。。。”

“那现在怎么办?你下手这么重,我们要怎么办?”虽然一直很努力的想要镇定,却发现越想镇定就越慌乱。

“还能怎么办?要不你跟我一起跑,要不我一个人跑。。。。。。”多尔济盯着她的眼神里有几分的鼓励,有几分的劝慰,还有几分的肯定。

“和你一起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要跑去哪里?”不是没有心动,也不是没有冲动,只是如此突如其来的邀约,仓促的有些打乱她的计划。

“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大清王朝,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着你去大清朝管不到的地方,你天天被养在深宫里,哪里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与大清一样强盛的国家,比如,奥斯曼帝国,比如俄国,比如。。。。。”

“那你的部落怎么办?”

“我只是一个闲散贝勒,汗国是叔父的,再说了,我不过是送你离开而已,又没有承诺会照顾你一辈子,你不会是想就这么赖上我了吧。。。。。。”

“你为什么会愿意帮我?”

“你信吗?我瞧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应该属于这里,你眼眸里的光彩,应该属于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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