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阳台边缘上摆了一溜子常春藤，被灯光一照竟是惨烈的绿，也许是被舞厅里哄哄的人气给蒸绿了，刷刷地陡然垂下去。杜段生抬头看了一眼干燥的天空，从口袋里取出洋火来，将嘴边的烟燃了。这夜晚，多空寞，一门之内是热闹，一门之外是寂寥。
他扶着栏杆向下头望，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进去。底下并排停了一辆挨着一辆的车，有守卫笔挺地站在一旁。这时有个年轻女人挽着一个英国老头的手臂袅袅婷婷地走进酒店，人还在笑，笑得很夸张，咯咯咯地像是听到了非常有趣的故事。直到她人进去了半天，似乎这咯咯咯的声音还停留在原地没有散去。
他觉得有些刺耳，抬起烟狠狠吸了两口，一把掷了下去。仿佛那笑声可以被滚烫的烟头烫死。
烟头稳稳地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守卫看见了，抬头对他理解般地笑了笑，走过去将烟头踩熄，一脚踢远开。整个动作完成得一气呵成，连贯自然。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踢远了，茫茫然地回转过身去。
舞场里有人在跳舞，年轻年老，男人女人，看起来都一般无二，你退我进，你攻我守。这游戏玩的不亦悦乎，玩了该有数千年，时代变，岁月换，却没有人觉得厌倦。
突然之间，杜段生在人群中搜刮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他搓了搓手，仔细看过去——应该是月白的朋友，叫爱丽丝的那个女学生，正同一个青年男人跳舞。
他犹豫了一下，走进去，并没有打算叫她。
可是董依真却认出了他，叫道：“杜秘书！”拉着身边的男人一起走了过来。
杜段生只好迎上去，笑道：“咦，真巧。”董依真大概很喝了些酒，嘴里都吐出噗噗的酒气，嘻嘻笑道：“月白也在这里吗？”杜段生道：“月白不在。我是同几个朋友一起过来的。”怕她多问，连忙去看她身边的男人，问道：“这位是？”
那男人伸出手来，道：“我叫罗伯特，是爱丽丝的朋友。”杜段生握了握他的，还未开口介绍自己，却听见董依真嗔道：“你还偏要加这么一句来撇清，生怕人家不晓得我们是朋友！”罗伯特愣了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董依真道：“那你倒说说是什么意思？”
罗伯特一时被问住了，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
杜段生也尴尬起来，正想告辞，董依真已经笑了，道：“谁真同你计较啦？本来就只是朋友！”转而换了话题，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学校的杜秘书。你还记得不记得上次去接月白？就是在杜秘书家里。”
杜段生微笑道：“不是说过了么，私下里叫我段生就好。”
罗伯特听见董依真的话，只觉得顶上的光都像石头一样砸下来，砸得他东倒西歪几乎要站不稳了。不！一切还没有确定。他脸上恢复了神气，笑道：“杜先生是月白的朋友？”
一声月白唤得亲密，杜段生隐隐察觉出来，扭脸去看他。
董依真抢白道：“你以为谁都同我们一样，只是朋友！段生可是月白的男朋友！”
那么真的同他想的一样了。罗伯特木然地立在原处。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月白的时候，她陪在爱丽丝身边从校门走出来，艾伦当时就迎了上去，他却抬不起脚来。要说美，她没有明艳到不可方物；要说生动，她仿佛连笑一个也觉得厌倦了；要说冷艳，她却是一举一动都亲切得丝毫距离也没有。
可就是这样的她，第一眼就叫他钟情了。他知道她有点什么，肯定是有点什么让他难以忘怀的。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想来想去，那又怎样呢。他真懊恼，自己这些时日都在等什么？试探什么？现在好了，还来不及对她说上一句他想她，她就已经有了男朋友。其实上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心里已经生了怀疑，几欲开口去问，最后还是咽进了胃里。其实也是他心里自卑，他一开始就喜欢她了，却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于是期盼着她一直在那里，等着他去牵她的手。
是呀，人家凭什么去等他？他没什么好给她的，这也罢了，他甚至连勇气都付不出来。只敢偷偷摸摸地去替她去捡爱丽丝丢下的链子，不是为了爱丽丝呀，是为了她那一刻痛的神情。
爱丽丝叫他杜秘书，学校里小小一个秘书，算不得多么有本事的一个人，那么他也许还有机会同他比一比，抢一抢了。想到这里，罗伯特定定地去看杜段生，却更加失魂落魄：杜的那身衣服决计不是普通店里买来的，妥帖笔挺，一定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拥有上好的手艺才能做得出来。而他自己脚上的鞋，还是那双被划破了口的皮鞋。因为他只有这一双。
“罗伯特，罗伯特！”董依真叫道，伸手拍了他一下，将他惊醒了。
他缩了缩脚，道：“嗳？”一双眼睛没了神采，彩灯也不能逼出那份光来了。董依真没有注意，道：“咦，你是怎么了？跳得累了吗？”他木木地回道：“是有些累。”董依真怔忡地看了他一眼，温言道：“那么我们去休息一下罢。”说完便同杜段生道别。
杜段生微笑道：“我说一句话，只不知道你会不会嫌我多嘴。”
董依真笑道：“什么话？都是朋友，要说便快说！”
杜段生笑道：“就是关于朋友的一句话——我和你是朋友，可罗伯特同你却并不是朋友。”
董依真一张圆脸现出莹亮的光，笑意盈盈，嘴上却啐道：“就算我这样想，人家可不这样想！”便携着罗伯特转身走了。
杜段生也不再多说，急急走了几步，回到自己的桌前，将整个人陷入了软塌塌的座椅之中。刚才的一幕，他做得真不像自己，他从来也不是一个嘴碎的人，却鬼使神差地说出那样一句话！真累，他真累。杜段生望着桌上装了酒的杯子，随手捞过来，一饮而尽，这才注意到其他几个人都不在桌边了。
他往舞池子里望去，没有看见付言和另一个同事，但是看见了于教授。于教授正同刚才销酒的小舞女靠在一起，像一棵老树被攀上了新藤。
这狂热的世界！杜段生拿起酒瓶，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酒。很快便喝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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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有一段时间——唔，大概到八月十五号罢，苏苏都只能是不定期更新了。因为要考IELTS。上次考都没有通过，这一次一定要RP爆发，迅速通过。希望亲爱的们理解。
另外，我想给读者们一个保证。此坑绝对不会TJ，因为是苏苏自己的心水爱物，绝对不会允许它中途荒废掉的。也感谢你们始终如一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