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差点把华天任气昏过去。
“我就说这小子没那么容易死嘛。”
胖女人放开天任,扭头对这个头发焦黄,满脸褐斑的姑娘大笑:“丝菲雅,下个月洗衣服的工作你要全包下!”
“圣母玛丽亚!”那个满脸褐班,名叫丝菲雅的姑娘怒气冲冲地看了看胖女人,又看了看天任,“没道理,因为伤口感染已经昏迷了十天,你怎么能醒过来呢?”
华天任挠挠腮帮子,一时间倒不知道如何回答。
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着颤问:“玛蒂,你刚才喊什么,那孩子醒过来了?”
“哎,是!”
胖女人答应了一声,接着就听到蹬蹬的上楼声,姑娘们登时停止了吵闹,恭恭敬敬站在一边。华天任挺直腰板,向门口看去,一个身穿紫青色毛衣,头围白巾的老嬷嬷,微张着皱巴的嘴唇走进来。
“孩子,你终于醒了!”
华梅育人严谨,华天任虽然喜欢耍耍嘴皮子、玩点冷幽默,但是礼节一点也不敢疏忽,看见这么大岁数的老太太为自己流眼泪,赶紧掀开被子,下地找鞋。老嬷嬷按住天任肩膀:“你这是要干什么?快别动!”
“我要给您请安。”华天任笑了笑,开门见山接着问:“奶奶,我猜这准是家中外合资的医院,我老姐呢?”说完,又怕老嬷嬷不明白,“我老姐叫华梅,市二中的英语老师,中等个儿,瘦瘦的,特漂亮。”
“我知道!”老嬷嬷点点头,双手颤巍巍地天任掖好棉被,“这是一间教堂,我们都是来中国终身传教的志愿者,你身下的伤还没完全好,你放心我马上给小梅打电话。”
终身传教,教堂?
华天任一怔,自己明明在归云岭,就算住医院也得是欧阳若水安排啊,怎么跑到外国人开的教堂来了,连忙问:“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还有,若水哥和教授呢,他们怎么样了?”
“这些张教授没怎么跟我说,我先去给小梅打个电话。”
老嬷嬷出去了一会儿,马上又回来了,告诉华天任,华梅很快就过来。华天任不管老嬷嬷反对,自己个搬了个小马扎候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着华梅。
下午两点左右一辆广本商务舱开进了教堂院门。
车门还没开,里面的天怜和天养“哥、哥”的咋呼开了。
华天任心里一热,笑嘻嘻地把车门打开,说:“怎么你们全来了?”
“怎么伤刚好就跑出来了!”华梅在二排里先是绷着脸训斥一句,接着自己又忍不住扑嗤一声笑出来:“好了,我不说你了。天怜和天养听说你醒了,能不全过来吗?幸亏汽车宽敞,要不然还坐不下呢。”
华天任拿眼一扫,登时怔了,华梅的旁边竟然放着一架轮椅!
副驾驶席上下来一个干瘦的老头,一边帮着把轮椅抬下来,一边回头仔细打量华天任,笑道:“你就是华天任吧,来啊,别怔着了,帮你老姐下车。”
华天任脸色煞白,嘴唇一下子青了,哪儿还有心神顾得跟老头说话。
老姐为什么要坐轮椅?难道在山上受了伤?
华梅假装没看见天任的异样表情,微微一笑,说:“不用,你们把轮椅放好,我自己能下来。他身上还带着伤呢。”说着,双双臂吃力地撑着座位,就想自己挪动。
华天任一把抱住华梅的腰,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我还要问你,怎么这么不听说跑到外面,着凉了怎么办!”华梅一边说话,一边坐进轮椅。
华天任心里更是一酸,坚持为华梅推着轮椅,一边在老嬷嬷的引导下走向客室,一这接着追问:“老姐,你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华梅回头看了华天任一眼,抿嘴笑笑:“没事,那天那个救咱们人在洞口放了好多zha药,咱们没跑多远就爆炸了,我被块石头砸了一下,医生说可能碰到了哪根神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姐也终于跟大伙一样了。呵呵,对对不天养?”
胖子天养自打进了教堂眼都不够使了,到处都是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兴奋得直吹鼻涕泡,听到华梅的问话只是连连点头。
旁边的瘦老头搭茬说:“没事天任,我有一个老同学是神经外科的,专治神经性瘫痪,现在退休了,他要是不行,我就去找国外的专家,不仅是你的老姐华梅,还有你的弟妹,我都会想办法给他们治疗。”
华天任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瘦老头,刀片脸、大鹰勾鼻、秃脑瓜顶像倒扣了一个铜勺子,精光闪闪的眼睛,整个一个真人版格格巫。华梅连忙介绍,这就是张兴延张教授,现在大家都住在他给租的房子里。
张兴延不自然地笑了笑。
华天任忙向张兴延道谢,不知道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这个张兴延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为老姐和弟妹们安排住所。
转眼进了一间小客厅,玛蒂为大家沏茶倒水,给天怜天养拿了水果,西卡妮娅去准备午饭,老嬷嬷陪着大家聊天。聊了一会儿,华天任才知道因为东马路要统一建高层,那几间平房被拆迁了,张教授是欧阳贵的老同学,替华梅和几个兄妹租了新的房子。至于欧阳若水没有跟着过来,则是因为他正在处理欧阳贵的一些后事。
欧阳若水家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也足以住下老姐和天怜天养,不过欧阳贵被八卦鎏金五行聚火镜的光芒融化,欧阳若水要处理父亲的后事,家里一定很乱,而且以老姐的性格,不会轻易同欧阳若水同居吧?
华天任一边给天养剥桔子一边乱想,偷偷看了看华梅,心里莫名的一酸,姐姐,你为我们付出的真是太多了!
华梅问华天任的病情,华天任连忙说全好了。
张兴延接过话茬儿,对华梅说:“欧阳若水已经给天任系统检查过三次,一直在奇怪天任身上的伤基本已经痊愈、而且大脑也没有损伤,为什么会昏迷。不过,他说了,只要华天任醒过来,基本上就无大碍,不过硬伤需要调养,要注意休息。”说着又微微一笑,“小梅啊,那天我说咱们是很早以前就认识,现在想起来没有?”
华梅脸一红,尴尬地摇摇头,刚刚参加完欧阳贵的葬礼,即担心华天任又担心欧阳若水,还要指挥几个孩子布置新家,况且她虽然表面不说,内心一直在担忧,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能再教书了,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实在是没有心情再想别的。
老嬷嬷在旁边微微一笑:“我给你提个醒儿,当年建这个教堂时,你才三岁。”
华梅一怔,吃惊地看了看老头,又看了看老嬷嬷,恍然道:“您……您就是给姑姑建教堂的张伯伯啊!”说完突然脱口叫道:“您怎么不早说啊,张伯,这些年您都去哪儿了?”
张教授哈哈一笑,“我想你认不出我来了呢,没想到还记得。”
“真是啊,幸亏小梅记性好。”老嬷嬷在旁边撇着嘴说,“那时候她才多大点儿呀,还不如桌子腿高呢。”
华天任见三人越说越近乎,心中惊诧,难道他们三个很早以前就认识,老姐跟老嬷嬷是什么关系?张教授为什么如此尽力帮忙,还给我们租了房子?
只听张兴延说:“我一直都在北京上班,只不过单位性质比较特殊,所以帮着莫珂丽嬷嬷把这间教堂建成之后,就极少在跟朋友间露面儿。七年前,上面政策调整,把我负责的那个部门撤了,提前让我退休养老。
欧阳贵是我老同学,我听说他出了事,就去家里看看,没想到碰上的居然是小梅!小梅事多心急,一时没认出我来,我也就没说什么,先帮着她把住处安置好了,就去看天任,以天任这个情况,在家和在医院是一样的,所以把他从医院里接出来,让莫珂丽嬷嬷帮着照看,今儿个咱们能坐在一块,也算是大团圆啊。”
“噢!”华梅和那个莫珂丽老嬷嬷连连点头,华天任却有点迷糊。张兴延推了推大眼镜,笑着说:“听迷糊了吧,搞清我们和你老姐还有莫珂丽嬷嬷的关系没?”
华天任摇了摇头,心里突的跳了一下,仅凭这么一点点关系,这老头就如此照顾我们,似乎……
莫珂丽老嬷嬷在旁边提醒:“我和你们老姐的关系,就是你们和你们老姐的关系。”
“姑姑,”华梅叫了老嬷嬷一声,语音里掺杂着女儿对母亲的那种撒娇,“您说的跟绕口令一样,都把孩子弄糊涂了。”
华天任心头一震,惊讶地看着老姐,难道老姐也是被领养的孤儿?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我懂了!怪不得老姐英语说得那么好,原来是祖传,俺们也有奶奶啦!”
张兴延笑在旁边撺掇:“你们管华梅叫老姐,华梅管莫珂丽叫姑姑,这奶奶是从何说起啊?”
天怜瞪着那双令人失魂的大眼睛,突然淡淡一笑:“因为在我们心中,老姐就是我们的妈妈!”
一句话说完,客厅里静静的半晌无言,华梅的眼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