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正踌躇间,忽觉得站在身后的红靥轻轻踢了下圆凳,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轻轻地摆了摆。太子妃拿定了主意,答道:“叠翠虽是知晓拜新月是古时的风俗,可这风俗缘何而来,叠翠还真是不知。”说罢,摆出一副大感兴趣的表情,看着皇后。
皇后笑着拍拍太子妃搭在桌面上的手,说:“难为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哀家先前问过青黛,青黛虽比你年长几岁,也是不知道的。”
红靥看看青黛,青黛垂着眼帘,不去看她。
青黛觉察到红靥的眼光,却学了她方才的样子,一动不动,心里暗暗好笑,红靥定然是怪怨自己抢了她的戏法,皇后要倚老卖老,做下人的自然要随她所愿,红靥却把这招装傻卖乖的小手段教予太子妃。看来,红靥在太子妃身上真是做足了功夫。
皇后笑了笑,说:“要说这拜新月,原是唐时的旧俗,民间的年轻少妇们,常会挑了每月初一,供奉新月,无非是取个彩头,但愿自己的容颜美貌,如这新月般青春永驻。只可笑了我这老婆子,可笑,可笑。”
太子妃温婉地笑着,连连说:“母后,您真是会说笑话,”语气里,竟有寻常人家的孩儿撒娇的味儿。
皇后指指太子妃的短笼裙,笑着问道:“你怎么也学着哀家?哀家这件,是涵章孝敬的,你的呢,莫不是你自己缝制的?”
太子妃笑着说:“母后真是取笑叠翠,叠翠哪有这般功夫?不过,也难为涵章妹妹,想得如此周全。”
红靥的心像踩在云朵上一般飘飘忽忽,自己的聪慧,想来还是有些用处的。若不是自己全力劝了太子妃来,哪能有今夜这母女欢饮的场面?皇后虽身居高位,可究竟不过是个寻常的老妇人,哪个当娘的不喜欢儿孙绕膝的欢愉?更何况,花陌公主随夫婿千诚将军出征在外,要不然的话,整天有个嫡亲的女儿绕在身边,太子妃又怎么会有机会?只是,太子妃终究是年轻气盛,孤傲了些,总是咄咄逼人,锋芒毕露,丝毫不懂得装傻卖乖、向人示好,如若日后常能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太子妃果然很高兴,回东宫后,连连称赞红靥心思缜密,还向太子连连夸赞红靥。红靥得了不少赏赐,全是上乘的布料,不过,红靥心中最看重的,倒不是这些从未见过的华贵布料,而是太子妃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得此一人,本宫定然能全力襄助太子,稳固东宫之位。”红靥笑笑,自己终究还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青黛和滴墨在宫里住了一晚,次日清晨,青黛就带着滴墨急急赶回王府。滴墨还未睡够,揉着眼睛连声抱怨,青黛不理她,只顾牵着她的手急急赶路。
果不出所料,和上次的情形分外相似,锦仪早早就等在了厅堂里,看样子早已梳洗过,那个柔媚的戏子拥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猫,懒懒地靠在锦仪身边。
见青黛进来,锦仪也不绕弯子,劈头就问皇后昨夜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又见了些什么人。
青黛的心忽忽地往下沉,自己猜得果然没错,这个锦仪,果真别有用心。怪不得找了诸多借口多次差遣自己入宫,怪不得涵章在皇后面前大力称赞自己,怪不得私下让尘香绣了合huan短笼裙,却让自己说是自己所绣,怪不得……
过往的滴滴小事,一点一点在青黛心中连缀起来,涵章在皇后面前楚楚可怜地哭泣,要讨自己做丫鬟;涵章笑盈盈地亲自给自己端来上好的龙井;每次从宫中回府,锦仪总是迫不及待地询问事情的点滴,连一个细节都不肯错过。
原来如此……
青黛的心紧紧地纠在一起,自己猜得一点都没错,锦仪当真把自己当成了一颗棋子,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一颗看似不起眼、掩饰在脉脉温情之中的棋子,锦仪要自己所做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博取皇后的信任,刺探皇后的日常行为。
青黛抬眼看看锦仪,那裹在宝蓝色锦缎下的如女子般白嫩的手,正轻轻摩挲着那戏子的脸,戏子的俏生生如女子般精巧的面庞正对着锦仪,挂满了谄媚的笑。
青黛几乎要呕出来。
锦仪抬了头,又问:“还有些什么人去了?”
青黛死死掐着自己,强忍着不让从自己嗓子里冒出来的声音透露出任何不敬和不满,说:“回王爷,只有太子妃去了。”
锦仪扬扬眉毛,右边眉毛上的月牙形疤痕也跟着轻轻动了动,“连太子妃也学会乞巧卖乖了?看来太子是蠢蠢欲动了。”说着,狠狠拍了下手,戏子的白嫩的脸上挨了重重的一下,哎呦一声摔倒在地上。那只雪白的猫喵呜一声,嗖的蹿进了里屋。
锦仪也不看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青黛和滴墨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