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仪刚刚梳洗过,坐在内室跟夫人涵章闲话家常。涵章今晨打扮尤其动人,弯弯的眉毛像新裁的柳叶,汪汪动人的眼睛像噙了泪,两道细眉之间,用上好的胭脂描出一个圆形的花黄,花黄上还别出心裁地贴着一个娇俏的剪成鱼儿形的花钿,发髻上,簪了一支精巧的华胜,华贵的黄金丝线盘成怒放的牡丹,下方缀着一串珍珠链子。
锦仪目不转睛地看着,涵章红了脸,一双白嫩修长的手嗔怪地推了锦仪一把,樱桃样的小嘴娇笑着:“王爷,看得人家红了脸。”
锦仪回过神来,从嗓子里哼出一声笑。
小丫头进来回报,说东绣坊的宫娥求见王爷,说是锦袍已制成,请王爷过目。
涵章忙说:“让涵章为王爷料理这些琐事,”说着,就往外走。锦仪止住她,神色严肃,和方才仿佛换了个人,问道:“东绣坊就是尘香管事的地方?”
小丫头做了个躬,恭恭敬敬地说:“回王爷,正是。”
涵章疑惑地看着锦仪,锦仪早换上了一副嬉笑不恭的模样,习惯性地弹了弹长袍上的尘土,走出内室。
青黛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王爷的府邸,厅堂大得吓人,粗粗的立柱,上面全雕着腾云驾雾的龙,张牙舞爪,煞是吓人。“那是蟒,不是龙,”蛾儿恭敬地站着,小心地提醒。青黛点点头。厅堂的四个角上,都立着半人高的镂空圆凳,上面透雕着蝙蝠、牡丹、山水等吉祥的图案。一个上面摆放着粉彩团龙瓷瓶,一个摆放着黑釉瓷瓶,偏角上的黄釉青藤高颈瓷瓶中,插着几枝怒放的梅花。青黛仔仔细细地看这府里来来回回的小丫头,全都十六七岁的光景,个个粉雕玉琢,再细看她们穿的衣料,竟比宫中的丫头还要华贵。
青黛倒吸了口凉气,她以为宫中就是最讲究最排场的地方,没想到这年轻的十二王爷的府邸,竟比皇宫还要排场几分。蛾儿捅捅她,轻声说:“十二王爷好排场,银子流水似的花,连皇上都奈何不得他。”
正说话间,锦仪走了出来,青黛和蛾儿连忙行礼。锦仪穿了家常的蓝锦缎长袍,头上高高地挽着一个发髻,系着天蓝色丝绦,器宇轩昂,只是乌黑的眼睛里总透出些玩世不恭的神采,仔细看,右边的眉间有道淡淡的月牙般的疤痕。锦仪接了锦袍,瞄了一眼,就让丫头收了,倒是客客气气地问青黛、蛾儿多大了,什么时候进的宫,近日在忙些什么。蛾儿忙说:“回王爷,东绣坊日前正在为皇太后的寿辰缝制吉服,略显忙碌。”锦仪又问:“宫里的其他娘娘们也喜欢在东绣坊做衣裳用具吧,你们东绣坊的名气可大得很哪。”蛾儿答道:“王爷见笑了,东绣坊正在为皇后娘娘赶制吉服,太子妃叠翠娘娘也命东绣坊赶制锦帐,其他一些嫔妃也有做衣裳的。”
“噢?”锦仪高高扬起眉毛,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把青黛和蛾儿笑得手足无措。锦仪接过小丫头递上的手炉,用一块锦帕轻轻包了,放在膝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青黛和蛾儿赶紧告退,毕恭毕敬地退了出来。
锦仪拐进内室,正了色,对迎上来的涵章说:“母妃说得对,尘香是可用之人。”又如此这般吩咐了好一阵,涵章不停地点点头,发髻上的华胜随着涵章的动作急促地来来回回晃动。
青黛总觉得这十二王爷的王府里透着怪,华美的府邸,贵重的陈设,美艳的丫鬟,更奇怪的是那位年轻的不可捉摸的王爷,看上去像是个喜好玩乐的纨绔子弟,可问话的强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青黛想得头疼,愈加觉得宫中真是怪事怪人重重,临了又觉得自己何必如此,自己只要稳稳当当过了这一个月,就可以回到乡下,跟乔扶、蓝绢一起过日子,何必管这么多闲事?一路上,蛾儿的嘴一刻没有停过,吧嗒吧嗒地说着宫里的新鲜事儿,从绣女进宫、太监宫女、公主皇子,一个也没落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青黛也不作声,也没往耳朵里去。
回到东绣坊,才知道尘香带着红靥和其他几位绣女去皇后娘娘处了,青黛正好进了绣坊,看看那些皇宫大内的新鲜玩意儿。全是青黛没见过的,她仔仔细细看着那些织布机、染色的颜料,和那些刺绣用的针黹玩意儿,心里禁不住叹道真是和平民百姓家的大不一样,光是那一件织着金丝的衣料,就不知要值多少银子,娘还说过,有的衣料里还织有孔雀、雉鸡的羽毛,异常华美,看来是真的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静而愉悦,让青黛觉得宫里也可以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尘香是古板了点,可心眼还是挺好的,虽说青黛和红靥是临时在东绣坊干活,可尘香也细心地教她们技巧,一个月下来,青黛也懂得了不少东西。太后的吉服、皇后娘娘的吉服、太子妃的锦帐,嫔妃的各种日常衣裳,尘香都让青黛和红靥裁裁衣料、缝缝珠子、刺绣点花边什么的。间或有杜公公的人过来找麻烦,都被尘香顶了回去,倒也没妨碍青黛和红靥的好心情。
青黛天生手巧,性子里又着实喜爱刺绣,就踏踏实实地认真学了,手艺增进了不少。到后来,青黛甚至建议在太子妃的锦帐上绣上两句诗句,以映衬太子妃的才学和美貌,别出心裁的小心思,尘香竟然应允了,还让青黛和红靥亲自绣在上面,“西子去时遗笑靥,谢娥行处落金钿”。青黛特意选了翠绿色的丝线,请宫里的师傅题了字,顺着那龙飞凤舞的墨痕,细细地绣在了上面。
转眼间,已是三月间,再过几天,就是太后的寿辰,西绣坊已经有绣女陆续离宫,东绣坊这边,太后和各位娘娘的吉服也赶制完工。青黛满心欢喜,有些日子没见娘亲了,还有,那个木头般的乔扶,被自己狠狠戏耍了一回,想必气得脸都青了。青黛美美地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红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