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男朋友?我不记得我有这种东西。”当那个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法医嘀嘀咕咕地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男子很有想要伸手擦汗的冲动,不过他没有忘记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只保温瓶。
粗粗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女法医皱了皱眉:“哦,是你啊。”
男子很有些讶异,什么叫“就是你啊”,他们俩应该从来没有见过面才对。
“小夜说你来给我送饭,我还说她异想天开呢。”女子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男子发现她的眼镜很亮很清澈。
“嗯,这个给你。”他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谢谢,不过现在我还不能吃,还有活呢。”女子正准备把保温瓶放到办公室,却被同事一把推了出来:“去去去,男朋友都这么体贴地给你送饭来了,你好意思让人家吃闭门羹?还不赶紧去说几句好听的!这年头,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见了,要是给气跑了,你是不是打算当老姑娘啊?”
被伶牙俐齿的同事说得毫无还嘴余地的女子跺了跺脚,冲着背对着她蹲在门口吸烟的男子大喊了一声:“喂!”
“叫我?”男子掐了烟头回头看她。
“把你手里的烟头丢了,跟我来。”女子很不客气地对他说道。
“哦。”男子识相地决定不去违逆这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女子,把烟头丢进垃圾箱之后跟着她走了。
这个世界上的人,他见得多了。
这种表面上凶巴巴的女人,其实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眼前这个在不在此例却很难说,因为她是塔罗的杀手,“死亡”之牌的持有人,这个身份足以打破一切常规的推测和幻想。
再可怕也不会有那个小丫头可怕!他不由得努了努嘴。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倒吊人的场景,他就心有余悸。
每隔三年,组织就会安排一次轮休,轮到休息的杀手可以在这段时间休息调整,但是依然有任务被下达到他们手上,而且,比杀人更加艰难。因为,一不小心,他们得到的就是永远放大假的机会,死。
轮休的人的任务就是看守“代达罗斯的迷宫”,几乎所有的大阿卡那都知道里面关着他们的一个同伴,和他们不一样的同伴。
她是塔罗的上司安插在大阿卡那中间的监视者,一旦有人违反了塔罗的规矩,那么她就会按照上面的意思,把违反游戏规则的牌撕毁。
大多数大阿卡那宁愿累死在工作岗位上也不要获得轮休的机会,他们知道轮休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那是和死神为邻,虽说他们这些人早就把一只脚踏进了棺材里,但是,谁也不想死,谁也不想。
他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工作,无论是杀人还是监视这个危险的同伴,甚至大大方方地接过了给她送饭的工作。
每天到了送饭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带上三个线团,从入口处开始解开、放线,小心翼翼地不让线被打乱,等到所有的线用完,他正正好好来到迷宫的终点,一间小房间。
房间里放着很多书,地板上、书架上、床上、桌子上,还有那个女孩的手上和膝盖上,都是一本本的书。除此之外,就是一只永远长不大的小黑猫,它永远都是趴在一堆摞起来的书上面懒洋洋地打着盹儿,直到饭菜的香味传来,它可爱的小鼻子微微一耸动,立刻就爬起来等待开饭。
她嗜吃咖喱,隔三差五就要给她送一碟热气腾腾的咖喱盖浇饭。她的猫喜欢吃糖醋鱼,他很诧异,那只看起来娇小的猫居然可以独自解决掉一整条鱼,实在是不简单。
她很安静,吃完饭就把碟子还给他,整个过程她不说一句话。
只不过还碟子这个动作是所有看守过她的大阿卡那噩梦的开始。
她趁着送饭人接过盘子的空隙开始攻击,动作快得没有人能够看清。
很多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她手上,不过送饭人的颈动脉、手腕和心口都贴有感应薄片,一旦他们的心跳、脉搏停止,报警器就会响起,迷宫的大门会闭起,同时大门口的其他看守会严阵以待,拿出各项绝活等待她露面。
他们不能杀死她,这是组织的明确规定,但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每一个大阿卡那都会好多种。
她吃了很多苦,但是她没有放弃继续进攻送饭人,然后傻乎乎地冲到迷宫门口被收拾的习惯。
后来他慢慢懂得了这个孩子的真实想法,她没有想过要靠这样的方式逃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只是期望某一个大阿卡那能够失手,只要一次,她就可以解脱,获得彻底的解脱。
她的这一举动,不为求生,只为赴死。
很可惜,身体一次又一次地违背了大脑发出的指令,在无数次的训练中养成的一系列习惯让那些大阿卡那的攻击在她面前变得那样简单无用,每一次的进攻注定不会给她造成任何可能致命的后果。
她一次次被人用耙子钩住头发拖回去。
他其实在心底里默默地可怜过那个孩子,不过仅仅是一闪而过。
他看着那孩子隐藏在帽子底下漆黑色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战栗。
漆黑色的瞳孔,仿佛一望看不到边际的深渊,多看一眼就会被它深深地吸进去,坠入无底洞一般。
后来他知道,她不过是一只纸老虎,患有永远无法被治愈的再生障碍性贫血,她接受过很多次手术,没有一次成功,病魔折磨得她死去活来,但是他从来没见她哭过。
这个孩子脸上很少有表情,仿佛生来就不懂得怎么哭怎么笑,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
他看着那张惨白到不像活人的脸,它属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他看着那消瘦到几乎只剩骨头的身体,它属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他看着那双柔弱无骨的惨白小手,它属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所有的一切综合起来,他颤抖了。
如果她没有得病,她会是怎样强大?
如果她没有被囚,她会是怎样疯狂?
在她身边多待一秒钟他都深深地害怕。
“小夜叫你来的?”女子甩了一下身后显得十分干净俐落的马尾辫。
“是,我目前在她的酒吧里工作,我叫萧青暮。”萧青暮自我介绍了一句。
“她应该给过你我的名片,我是夏墨汐。”夏墨汐玩味地看着他,“你是说你在那丫头身边给她当保姆?”
“是。”萧青暮毫不迟疑地回答。
“啧啧啧,那一定很辛苦。”夏墨汐哈哈一笑,“她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对方涛女儿的尸检报告很感兴趣。”萧青暮如实以告。
“尸检报告的结果确实很有趣,如果这些法医都是正经科班出身,而且一个也没有老眼昏花,那么结果就是一个已经死了一天的人自己跳楼了。”夏墨汐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尸检表明,那个叫做‘方琼’的女孩,死亡时间在二十四小时以上,虽然全身骨折、颅脑受到重创,但是那不是致死的原因。她是被活活冻死的。”
“冻死的?”萧青暮的扑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感情的波动,那是惊讶。
“对,她的手掌、大腿上皮肤为鲜红色,那是冻伤的临床特点。而且她被送来解剖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奇怪的地方了,她的上唇向上缩起,脸上露出一个很古怪的笑容,冻死的人肌肉僵化,不能自控,经常会有这样的现象;她身上残留的血液也并不是刚死的人流出的血的样子,所以我敢断定她死了不止一天,而且绝对不是跳楼身亡,尸检的结果如我所料。”夏墨汐从口袋里掏出一样小小的东西递给他,“拿回去给小夜,口说无凭,她从不相信人说的话。”
“你还真是了解她。”萧青暮把那东西——一只U盘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剩下还有一些我没有说的,都在那个里面。”夏墨汐把双手插进自己的口袋,“死者的情况很符合被摄魂之后的现象,只是那冻伤难以解释。”
“摄魂?大阿卡那中精于此道的人不多……”萧青暮皱起眉头。
“大阿卡那中有多少人具备这个本事,你去问小夜,她比谁都清楚。当然了,她本人就是一位出色的精神操控者。”夏墨汐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那是,不然谁能够让身为出色灵媒的‘最后的审判’割腕自杀?”萧青暮撇撇嘴,“不过应该不是她,她没有作案时间。”
“当然不是她,是她的话她就不会让你辛苦地跑这一趟了。”夏墨汐哈哈一笑。
“嗬,看来我小看费家大小姐了。”倒吊人看着电脑屏幕上闪过的一张张尸体照片,“拿假盒子出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其实暗中不动声色地把钥匙拿到了手。”
“魔盒的钥匙在她们手里?”萧青暮也在一旁看着。
“当然,你看这块冻伤留下的痕迹像什么?”倒吊人按动一下鼠标,屏幕上是皮肤上的一块鲜红色痕迹。
“钥匙……”萧青暮脱口而出。
“杀了她的,就是那把钥匙。”倒吊人缓缓说道,关闭了图片的预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