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莎乐美”这一角色的女高音不但妆容出众,而且歌声清亮悦耳,堪称余音绕梁。胧夜想象着穿着一身绣有重重花影的黑色纱衣,舞出足以倾国的“七纱舞”的这位古代公主的卓越风姿。她是带着那样不可抑制的yu望在舞蹈,她是带着完成自己终身夙愿的理想在舞蹈。花影扑朔,媚眼如丝,她就像是在风中不住飘零的一朵黑色玫瑰花一般轻盈娇弱,骄傲、华贵又冷艳逼人。
因为希律王答应了她,只要得以一睹她的绝代舞姿,他愿意将任何东西献给她作为回报。
一曲舞罢,似一朵娇艳之花的公主盈盈坐倒,裙摆在地上开放出一朵无比绚烂的黑色玫瑰。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人间哪得几回见的仙舞之中,不能自拔。
王后的掌声惊醒了众人,在如雷一般的掌声中,莎乐美缓缓起身,庄重而掩饰不住狂喜地看着国王。
“你想要什么?美丽的莎乐美,我一定会为你做到!”国王眼中欣喜的光芒在跳动,他得到了世上最美妙的舞蹈。是他的骄傲,莎乐美舞出来的!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约翰的一颗人头!”莎乐美嘴中吐露出的,却是毒蛇一般冰冷悚人的话语。
约翰是著名的先知,也是曾经拒绝了她爱情的人。她曾经那样痴迷着他,乞求他能够给她一个吻,只要一个吻就够了。
坠入爱河的公主与普通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她没有用自己的身份来强迫他,她只是想得到他真心诚意的爱恋。
但是约翰留给她的,永远只有冷冰冰的一个字:不。
荡漾的春心在那一秒重新回到了严冬。约翰转身离开,他不知道被拒绝了的莎乐美久久地站立在原地,几乎站成了一根盐柱。
地狱没有比被蔑视的女人更猛烈的怒火。莎乐美也从来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对自己的倾国容颜视而不见,她的心被那个男人狠狠地踩碎了,撒旦的黑色火焰从她心底窜出来,将她彻头彻尾地焚烧了个遍!
从那时起,一个完美的计划就在她的心中慢慢成形。
国王几番拒绝,都没有被莎乐美接受。她固执地反复说着那一段话:“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约翰的一颗人头!把他的人头装在银盘子里给我!君无戏言,您答应过我的事情,不可以抵赖!”
莎乐美美艳的眼睛中,满是疯狂和执着,这二者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新的情感——执妄。
国王最终妥协了,他无奈地下令杀死了无辜的约翰。
而约翰直至斧钺加身的那一刻,都没有想明白,毁了他的,是一句冷冰冰的拒绝,是一个女人的疯狂之爱。
血淋淋的人头被装在银盘子中送上来时,掩饰不住胜利的狂喜的莎乐美一把夺过了它,狂热的爱意从她的眼中射出,只可惜已经死了的约翰再也感受不到她目光中的灼热和痴迷。
莎乐美用痴迷的目光看着已是一颗死物的情人的头颅,娇艳欲滴的红唇中吐出了咒语一般缠mian的情话:“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只要你看到我,你一定会爱上我…爱的神秘比死亡的神秘更伟大。”
她终于能够将自己红艳的唇覆盖在他的之上了!
尽管她吻到的不是同样的温热,而是死亡的冰冷。她依旧那么专注那么迷恋地热吻着他,她的心爱之物。
他拒绝给她的吻,她终于得到了!
不愿将自己交给她的人,她终于得到了!
她将头颅紧紧地抱住,随着她的胸膛一起一伏,仿佛他还活着,仿佛他还拥有生命,仿佛他对于这一切终于默认了一般。红得发黑的血隐在她的纱衣上留下了一条条妖冶的纹路,就像是即将凋零的玫瑰花所有的那种趋于腐烂的艳红色。
她把那盛放着头颅的银盘放下,像一条蛇一般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以一种无比放荡热烈的姿势亲吻着她的爱人。
终于得到你了、我终于得到你了!莎乐美疯狂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她看也不看惊讶的人们,理也不理焦心父母的规劝。
此刻在她的眼中,只有她的爱人,只有终于成为她的所有物的约翰。
即使那只是一颗不会说话的人头,那也是她的胜利,完美的胜利!
在场的人都被她这种疯狂无比的行动震住了,王后看着发狂的女儿,无助地放声痛哭;国王看着女儿,目瞪口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公大臣们看着公主,瞪大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侍女们看着公主,以及她怀里的那颗人头,面色惨白,几乎要昏倒。
在他们心中,拥有那样绝妙的舞姿,简直像是天仙下凡的公主,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耽于阿斯蒙蒂斯(Asmodeus)的****。
忍无可忍的希律王终于下令:“把她拖出去,杀掉!”
杀掉!
杀掉!
杀掉!
杀、杀、杀、杀——
士兵们终于拉开了紧紧与情人的头颅相拥不愿就死的莎乐美,残暴地将她拖了出去。
那颗头颅从莎乐美的怀中坠落,骨碌碌地滚动,然后一动不动了。约翰还没有闭上的眼睛诉说着他的不甘,以及无辜。
摔在台阶之下的莎乐美眼中完全没有死亡的恐惧,她还在喃喃自语:“我终于吻到他了,终于吻到他了……”
她扬起头,肆无忌惮地将夙愿达成的快感转化成一连串凄厉得不似凡人的尖锐笑声。她伸出双手,哪怕那粉嫩的手臂被掐出了青紫色的瘀痕;哪怕那滴血的死神镰刀一点点向她靠近,她都无动于衷,此时的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一个无畏的女人,更是一个丧失了理智的女人、一个不可救药的女人。
天空在一瞬间变乌云密布,上苍似乎不愿意再目睹即将上演的惨绝人寰的一幕。
一个女人在无数人面前展露着、诉说着她那不被世人理解的疯狂的爱情和zhan有欲。
士兵们高举的银色塔盾在阳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光芒,就像切断了约翰脖子的利斧一样。
血花恣肆地在半空起舞,美艳撩人的莎乐美公主终于应了一朵娇花的宿命,在开得最盛的时候凋零了。
血肉模糊、筋折骨断的莎乐美渐渐没有了气息,但是她脸上灿烂而癫狂的笑容,却没有收敛。
舞台上,持盾的士兵们站成了一个圈,曾经倾国倾城的女子化为一具冰冷的死尸,僵卧于此。
“精彩的演出。”胧夜轻声地说道。
“谢谢您的夸奖。”一道寒光突如其来地在她的眼角余光中闪现,宛若突然对着眼睛打开的镁光灯,刺得她猛地一闭眼睛。
一个女子站在后排,她的双手分别握着一把利刃,分别放在胧夜和姚敏贤的颈边。
“啊,你所谓的万无一失还是出了纰漏,我都没心情嘲笑你了。”胧夜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和姚敏贤开着玩笑,甚至伸手在刀锋上弹了一记。
“瓦尔基丽雅(北欧神话中的女武神)一般英勇矫健的女士,在我死之前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姚敏贤也同样以玩笑的口吻说了一句话,只不过,是对着那名女子说的。
“什么?”女子显然对他们这幅嬉皮笑脸的模样十分不满,手下一个用力,刀锋离他们的脖子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了。
“那就是,不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我的脖子边上,我会条件反射。”姚敏贤右手探出,极快地插入刀锋和脖子之间的空档。
女子只觉得前方有什么阻碍一般让她不能将刀子砍入敌人的要害之中,当她分心的时候,胧夜一把抓住了搁在自己肩头的刀。
然后,它就那么一寸寸地被黑暗吞噬了,要不是那女子见机得快及时撒手,只怕她的手也会被黑洞所吞噬。
姚敏贤顺手一个火球术丢了出去,女子虽然逃开,却发现身后的退路已经被封死,切西尔高高地翘起尾巴,稳稳当当地站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重力术、火球术……”女子脸上浓艳的妆还没有卸下,莎乐美的戏服也没有褪去。那股冷傲倔强的劲儿,倒是和莎乐美十分符合。
“不过是取巧的小把戏,没有小姐您的偷天换日来得妙。”姚敏贤谦虚地一笑。
“归根结底是你太自负了。”胧夜变魔术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右手扣住随时准备投掷出去,“我在走廊上无意撞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你的不对劲。侍女们既然都是傀儡,怎么会自然地流露出情感?我回房以后用修剪指甲的小剪子在上衣的纽扣上面刮下来一些粉末,冲了水以后用这个一试,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的左手拇指上戴着那枚银指环,女子看到了指环上的青灰色,脸色瞬间变了。
“你很聪明地隐藏了自己的形迹,却还是被她发现了。”姚敏贤指了指胧夜,“刚才在看歌剧的时候,她用手指敲出摩尔斯密电码,把她的推测告诉了我,结果,真的如她所言。”
灯光和力求逼真分散了心神不说,华美的乐章更是将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摩尔斯密电码隐蔽于无形。
只要进入冥想的状态,自然能听见想要听到的一切,胧夜和姚敏贤对视一笑。
“而他也告诉了我一件事情。”胧夜笑着收回左手,同时右手也敏捷地掷出了刀子,直直地插进女子的肩膀,“那就是,他的专用歌剧团中的首席女高音,是一位拥有酒红色长发的美女。”
胧夜看着女子唯有发梢染成了淡黄色的黑发,露出一个玩味又促狭的笑。
“那把刀子上面涂了能让你动作迟缓的药水。”姚敏贤很“善良”地据实以告。
女子绝望地转身想要从切西尔处突破,可惜的是当她看见那只懒洋洋的小黑猫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只体型硕大的豹子时,一切都已经迟了。推测出从伤口进入血液循环的迟缓药水开始发挥作用了,它便在主人的授意之下发动了攻击。而所谓“迟缓药水”,不过是重剂量的麻醉药而已。
看着几乎被腰斩的女子,胧夜很纯良地制止了切西尔,杀性大发的豹子低低地嘶吼着,颇不甘心地对着胧夜一声怒啸。胧夜知道魔宠的兽性被激发,她无畏地上前一步,伸出了左手,张开五指,拦住了切西尔。
对着主人的这一举动,切西尔的凶性一下子消弭了,它很快伏在了地上,摆出一副俯首称臣的乖巧模样。
联想起刚才那把凭空消失的刀子,姚敏贤很快明白了切西尔的恐惧来自何处。
能够将有形体的物品瞬间销毁于无形,她实在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