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都知道。
在三月,这个尚且清冷的夜里我辗转反侧却如何也不能入睡,一遍遍地回想着凌诀洗澡时说过的话,可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我坐起来,披了衣服来到院子里。福叔的身影隔着窗户映了出来,孤单单的影子随着烛火轻微地晃动着,看起来竟格外寂寥,这么晚了他也没睡,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隔壁的院子也很安静,只是看过去,心里竟也觉得甜蜜,白天在那里干活的时候是多想回来这里,可是,真正回来的时候,却如何也睡不着,只想着明天早些到来,再回到隔壁院子里。
我沿着隔开这个院子和那个院子的那堵墙,一遍遍地走,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到这头,因为这触手可及的距离,这样走着,感觉竟像是徘徊在他周围。再次走到那个洞口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将眼凑了上去,屋内一片漆黑,厨房门敞着,透过月光,我看到一个人也正如我一般在院子中走来走去,偶尔回头,月光照在脸上,狭长的凤目中泛出柔光点点,轻扬的嘴角也格外异常温柔。那个人……
“凌诀!”我惊讶出声。
听到声音,他的表情微微一僵,随即便又是那幅轻狂与不羁的神情向厨房走来,月光在他身上晕出的淡蓝光晕点点驳落,直至他进入房内的黑暗光晕便完全消失。
“你在哪里?”他与黑暗溶为一体,任我的眼睛怎么努力也找不到他。
“你在哪里?”他不说话,但我闻到淡淡的彼岸花香。“我闻到你身上的气味,彼岸花的气味。”
“离得太近就会有危险。”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有丝丝的寂寞。
“你是说花还是说你。”
“哈哈……”他不回答,笑声妖异。
“我喜欢这个味道,很安全的感觉。”我自顾自地说下去,“也喜欢握花的修长的手,很漂亮……”我的话在忽然看到他出现在厨房外的月光里而戛然而止。接着,他便消失在门口,然后就是门的声响。他出去了?我飞奔到门口,果然,他在那里。
“不要说话。”他甩出一条白绫缠住我的腰,然后拽住白绫的另一头带着我飞跃于房檐、屋壁,那种感觉,像是在天上飞,他的发丝飘起来扫在我的脸上,上面有好闻的气味,我在他身后张开了双臂、闭上了眼睛,安心地随他一起,飞翔……
仿佛长过一世,又好似短过一瞬,他轻落于地,顺手一牵,我便于他身侧下落,轻轻地抽回白绫,我便旋转着坠向他的怀中,他抽身而退,所有的欢喜便随我一起跌落在地,我的眼泪忽然就溢了出来,其实并不疼。只是些微的难过。
“疼吗?”他将那只好看的、修长的手伸向我。“很疼吗?”他的脸意外地没有戏谑的神情,发带与发丝一起垂下来在我脸颊处飘动,擦干那滚落而下的泪。
“不很疼。”我终究抵挡不住那手的诱惑,将自己的伸过去与他的握在一起。
“这是哪里?”我站起来望着四周沙沙作响的青竹。
“这是一般人都不能进来的地方。”他的眼闪着嗜血的光。
“如果进来了呢?”刚刚说完这话,我就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回头,一个长相凶残的提刀男人正向这边走来,但只一眨眼的工夫,凌诀便已站到那个男人身后,那男人当即便呆立不能动弹,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抖动,凌诀的脸便从那个男人的肩上突兀地露出来,一只手定住那男人的脸,一只手放在他胸前……
“如果进来了……”凌诀的笑变得妖魅起来,笑意一点点地扩大,“就像这样!”猛地,凌诀那修长而尖利的手指伸进了那个男人的胸膛……
“哈哈……”凌诀满是鲜血的手缓慢地抚过我的侧脸,“看看,这就是你喜欢的手,看这手上的颜色,多么艳丽!”
“我……”我的眼定在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圆睁的双眼上,眼睛开始慢慢模糊。
“你……害怕了?害怕这样的我?”他的声音,怎么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晓樱,你看看我是穿这个好看还是……穿这个更好看点?”是如娟的声音,可是,我的眼睛好模糊,怎么也看不到她的样子,“晓樱!你快来帮我看看,等我面试成功咱们去吃点好的去!对了,你想吃点什么……”
“小姐,小姐?”福叔不知何时披了外衣到院子中来了,“小姐怎么不在屋里睡?”
“什么?”我揉着眼睛坐起来,月亮还挂在天上,福叔房里的烛灯还在闪烁着,而我,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旁边的石桌上还有疑似是口水的东西,这怎么可能?“我怎么还在这里?”难道,我从来都没出去过这个院子?站起来把眼凑到墙上那个洞口,里面一片漆黑,甚至连厨房门也不曾开,我又来到大门口,外面也是一片安宁,之前的事情,像是一个梦,醒来了,丝毫看不到任何痕迹。
“小姐,你怎么了?”王福跟着我来到门口。
“福叔,我没出去过吗?”我直直地看着前面幽长的巷子。
“这个……我一出来就看见小姐趴在院中的桌子上呢。”福叔又跟着我进去,将门带上,“小姐莫不是做梦了吧?”
“我不知道。”凉凉的夜风吹过来,我似乎还能闻到身边那刺鼻的血腥。
第二天一早,我便让王妈准备了饭菜端了送到白老头家。看到我,白老头似乎愣了一下。
“你怎么又来了?”白老头皱着眉。
“我?难道不用来了?”我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知道吃什么,猪心?”凌诀满含笑意的脸从屋里闪出来。
“猪心?”我的脑中立刻闪出凌诀那妖魅的笑、沾满鲜血的手和那个被他抓出心脏的男人死时圆睁的眼。
“少爷想吃?”白老头不知从哪里掂出一块血淋淋的内脏出来,浓郁的血腥味道再次刺激着我的嗅觉,难道,昨晚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