琀裳睡觉的时候也会把背包放在床头,枪就放在枕边,而匕首固定在腿部的固定带里。也许她那样的睡眠根本就不算什么睡眠,只是闭着眼睛,平顺呼吸地休息。很久了,她都忘记了什么是真正的睡眠,什么是真正的休息。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睡眠就相当于丧命。
教官曾经说过,做杀手这一行的很多人都是在任务途中死去。勉强能活下来的人也往往三十多岁就死去了。没日没夜的高度精神紧张过早地消磨掉生命的时光。随着年龄的增长,失去睡眠的副作用就会直接威胁到生命。
她不睡,因为她在训练营里就似鬼魅。夜里,所有的女孩都睡了,她听着每个人的呼吸,哪些是真的睡熟,哪些和她一样只是在假装睡着。偶尔她能听见嘤嘤的哭泣,这让她鄙夷。她会选择好时机,无声无息地捂住某个竞争者的鼻息,扭断她的脖子,看着她死去。然后无声无息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继续听着每个人的呼吸声,闭着眼睛休息……
次日,她又再次精神起来,微笑着,进入一天的训练。
天刚蒙蒙亮,还可以看见没有隐去的星辰。皇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醒的很早。四周寂静却可以听到匆匆忙碌的声音。巧儿和采菱也在寅时就起身准备一天的工作了。到了卯时才准备叫醒琀裳。她们两个一前一后到了房间门口,正准备唤醒,却发现所有的窗户和门大开着,她们俩惊讶地进去。琀裳不在房间内,床上的被褥已经叠好放回橱柜里了。
“翁主呢?”采菱四处看去。
巧儿也四处去看,完全没有了琀裳的人影。
“我去找翁主,巧儿你立即去禀报给冒公公,就说一大早翁主就不见了。”采菱焦急万分,心里打鼓。巧儿听后点头,风一般去禀报了。
琀裳低头看看手表,早晨6点。她穿着昨夜已经被清洗晾干的T恤短裤,头发用黑色皮筋扎成马尾高高地甩在脑后,耳朵里带着连接着手机的耳机,慢跑在皇宫的小道上。早上清爽的空气过滤着她的肺,头脑清晰,身体放松。她一早将背包藏在了昨夜发现的清留园床铺下的暗格内,只把枪别在腰上,大腿的固定带上也卡着匕首。
皇宫很大,到处都种着各式各样的树木花卉。皇宫的花园内还有一条不大的河,河的尽头是一片大湖。湖上有一个小岛,岛上有一间亭台。湖边的小山有凉亭,湖周围都是类似清留园的一座座小院。院子有大有小,里面的建筑风格统一但是又都别出心裁。估计这就是那些娘娘公主王子住的地方吧。她继续跑着。路上总能遇上匆匆忙忙打扫的小太监和宫女们,他们看到琀裳都一副惊呆了的表情。就连侍卫们也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所以,一路慢跑晨练稀松平常。
突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空气里传来了一阵甜腻。眼前的一个宫苑里竟然是一片紫色的瀑布。那是紫藤花。每一串紫藤花都饱满地开放。那满目的紫色如梦如幻。这里是谁的宫苑,竟然种植了她最喜欢的花。她小心地来到小园的门口,推开门扉,走了进去。园子比清留园大些,不过所有的拱门、篱墙、花架和亭顶全部是紫藤,绚烂得让人忘记了现实,那层层叠叠的紫色实在是太梦幻了。
走过“紫色”拱门篱墙,两层的宫廷建筑立于园内,门前也是一池清泉,池内锦鲤和红鲤悄然地游着。绕开小池,穿过回廊,转角间,一个淡紫色的身影的男子出现回廊尽头的空地上。他手持长剑,舞动如风,动作潇洒自如,行云流水。
琀裳看呆了,舞剑她不是没见过,见过的剑术大师也不在少数。然而难得一见这样飘逸清丽地剑法。她走近些,看清了,不是别人,正式昨天那个少年——七殿下端木流祤。
流祤听见了声响,收起剑锋,回头看来,顿时惊喜万分。
“是你?”琀裳来到他身边。
流祤莞尔一笑,深琥珀色的眸子闪亮着晶莹的色彩,微微一欠身,向她行礼:“景平翁主。”
琀裳见他这么有礼貌,有些不好意思:“你好,七殿下。”她看向四周如烟的藤萝,开心地笑着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有这么多紫藤花啊?”
“这里是天涯小筑,我住在这里。”流祤端详着一身“怪异”打扮的琀裳。
“你这里真好!”琀裳转身,“要是我的院子也种着这么多紫藤花就好了。”
“你喜欢吗?”流祤问。
“紫藤花?我最喜欢了。”她点头,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流祤手上的剑,她指着那把剑,“能给我看看嘛?”
“当然可以。”他把剑双手递给琀裳。
接过剑,琀裳自己端详了一会儿,站到空地的中心,身形流动,剑舞成风,一招一式都与流祤刚才舞出的有八分相似。却又加了稍稍的改动。如果说流祤的剑只是剑舞,而琀裳手下的剑法就变成了看似轻盈自在的舞法,却又可在瞬息间变为立取人命的杀招。流祤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琀裳停下来,把剑还给他:“我还是不喜欢使用剑,剑身长不利于隐藏。你这套剑法哪里学的啊?虽然花架子多,被我这么一改。这不也可以变得更犀利了吗?”
“这套剑法是我自创的。”流祤不好意思地说,琀裳给他带来了无限的惊讶。他已有所了解,琀裳是特别的,她小巧的身体里有不可抑制的能量。但是能够一眼就学会自己新创的剑法并把本为健身的剑法突变成杀招的人,天下难寻第二。
“自创的?”琀裳语气里带着深深地佩服,“有名字吗?”
“还没有想好。”
“这套剑法,任外物多变而我心不动,谈笑间直可覆雨翻云。配合这清晨的甘露和满园如梦如烟的紫藤萝花瀑,不如叫‘醉梦仙霖’,你看如何?”
流祤点点头:“很不错的名字。”
琀裳得意极了,她从腿上抽出匕首,摆出了攻击的架势,说道:“七殿下的剑法虽然妙,但是攻击性太差不实用。我和你切磋切磋,你就用这套剑法跟我打,一方面可以有利于你改进它,另一方面我也想知道殿下的武艺如何。可以吗?”
“既然景平翁主要求,流祤自当接招。”
“你别叫我翁主了,叫我齐琀裳或者琀裳就好了。”琀裳见他也摆出了攻击的姿势,她灿烂的笑容如同四月最明媚的春guang,“我以后也叫你流祤了,你不要放水啊,我打起架来可不会让你的。”
“好。”
琀裳握紧短匕首,轻盈敏捷地进攻,招招命向流祤的要害,流祤足下成风,恰到好处地防守闪避,让琀裳劲道十足地攻击无声无色地化解于无形,转而抓住瞬间空隙,剑的指向转变,攻击琀裳。琀裳自然不示弱,翻身抵挡,矫捷跳开。
她眼神坚定,开心地说:“没想到流祤你看似柔弱,力气很大嘛。防守反击真是让我没办法,可是一味的防守,你要小心露出破绽。”
流祤一边寻找琀裳的弱点,一边说道:“相对于真实的对战,这套剑法的确太琐碎,我会在你刚才修改的基础上再次改进,转为攻击。你要注意了。”
“我可不会留手。”随声,琀裳再次发动攻击。
流祤也发动攻势,两个人打起了对攻。琀裳招招凶狠,连击接着就放出杀招。流祤则百转千回,打太极的方法还击回去。两人不相上下,打的难舍难分。
多个回合下来,体力很好的琀裳呼吸也不再平顺,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流祤也汗流浃背,呼吸地有些喘。
正在这时,冒公公匆匆忙忙来到了天涯小筑,看见流祤和琀裳刀剑相逼,吓得变了脸色。随后大批的侍卫闯了进来,将琀裳包围起来。
琀裳停下攻势,看着众人,厉声问道:“干什么!”
流祤也被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跳,转过头问冒公公:“你们这时干什么?”
冒公公跑到流祤身边,上下检查,才说:“殿下可有受伤?”
“没有。”
冒公公听到后才松了一口气:“把景平翁主抓起来!”
“什么!”琀裳看到侍卫们步步紧逼,匕首挡在身前。眼看对方就要攻击,脸色一冷。身体的变化悄悄进行。
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拼命压制身体内的变化,平复内心的血气,把马上要迸发出的杀气凝聚,深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她知道,每当有了危机,她体内的嗜血气息就会自动溢出。这种身体的变化,让她更敏捷,更快速,也更残忍血腥。
“或许他们只是搞错了”,她告诉自己,“这也许不是什么危机,安静下来,安静下来……”她不断暗示自己,好让所有的杀气都消失了。
“住手!”流祤一声大喝,制止众人,“你们干什么!”
听到流祤的声音,琀裳看向他,这个干净美丽的少年眉头紧锁,表情严肃,身上散发出了阵阵霸气。
琀裳抬头,流祤正在和冒公公解释着。她知道一旦冒公公不听流祤的解释,眼前这些侍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但是她不能,她不想再在干净如光的人面前杀人了。她努力让自己相信,流祤会去解释,会保护她不被侍卫带走。紧咬下唇,将匕首握得更紧了。看向这些面色无辜的侍卫,琀裳全身的杀机变成了密不透风的防守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