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的药汤如期而至,鄢美人依然是鄢美人,只是再也没人敢小觑鄢美人。不但每日膳食供奉都是最多花色菜肴,绣坊里送来的针织花色亦是最新样式,香囊,胭脂,衣料,各种巧夺天工的珠宝首饰,乃至舞衣,乐器源源不断的送进倚月阁。除了份例的,皇上赏赐的,还有宫人们的孝敬。
我把这些东西选些好的,送给皇后和相王府以及公子少卿,以示不忘提携之恩。再拣了些赏赐宫人。
所有人都称赞鄢美人是个难得的好主子,有什么体己话,都向鄢美人诉说。有什么鄢美人可能需要的,及时递话过来。至于那些想争宠的妃嫔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做了哪些违禁的事情,自然也一样不拉悉数告知。宫内的每个角落都有我的眼睛。
皇后对我更是大加赞赏,认为我是宫内难得明事理的女人,与人无争,为众女的楷模。皇后说时,德妃重重地哼了一声,“娘娘真是好大度,只怕他日,妖女惑主,您这皇后娘娘的位置也是危危可芨了。”
传话的宫人告诉我,皇后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德妃说中了她的心思,不论我如何谦卑的对她表示忠诚,我依然替代不了她,她希望利用我能除掉宫内其他妃嫔,却又担心我的势力过于膨胀,所以每日的药汤都准时送到我这里,她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德妃。
我心中明白,若是德妃被除,下一个被除掉的一定是我。
赏赐了传话的宫人,我问梅雪,“你说现在我该如何?”
梅雪思考了一下,说道:“美人为今之计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只要圣上的心在美人身上,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怕也是无可奈何的。”
“说的容易,怕是我不行动,倒有人别有心思,防不胜防。”我笑她天真。
“德妃娘娘有龙子,地位稳固,美人没进宫前,一直是最得宠的,圣上称赞她德才兼备,温柔端庄,所以封为德妃。”梅雪说的认真,我想起她当日晨醒对我的态度,微微一笑,男人啊,永远都摸不透女人的真实面目。
但愿这个伪装温柔的女人能聪明一点,固守她的儿子,不要再动心思。否则,这**的日子真无法消停了。
“德妃的家人是谁?”不知她之所依为朝中何人。
“听说是西域都护杨国忠的女儿,她的母亲是豫章郡主。”梅雪略一思考,告诉我。
西域都护?是了,在佛法大会上见过他,那个满脸横肉一把络腮胡的杨国忠,我记得他的眼里闪烁着的贪婪和狡诈,还有yu望。他身边那个满身绫罗的贵妇人,应该就是豫章郡主。
记得那次佛法大会上,令我们献舞,杨国忠看中了舞姬丽波儿,强行纳妾,谁知道被轿子抬进杨府的那夜,就被吊死在洞房内。杨府觉得晦气,令人草草卷了一卷席子丢在了郊外,还是路过的求经僧侣把她葬了。此事未了,让伎乐馆的人非得再交一个人进府不可。这时,杨夫人勒令伎乐馆必须关门,馆主无奈,将所有歌舞伎通通卖给了过往的商人,关门大吉。
我才趁此机会,跟着康世德到了邺城。真要谢谢杨夫人,她定是想不到,我到宫里,就是为了对付她的女儿。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朕来了都不知道。”抬眼一望,竟然已经到午膳时分。
“在想敦煌。”我示意梅雪传膳,“今日刚好有一道泡儿油糕,是敦煌的名点,不知不觉想起了敦煌。”
“哦?那朕来尝下。”他夹起一块,“这是杨都护令人送来的贡点吧?每年都有上供,朕倒从没注意过。”
“这个臣妾就不知道了,只是睹物思地罢了。”原来是他。
“怎么,敦煌那么好吗?”他夹起了一块油糕。
“好,是非常好的地方。”我点头,奉上新沏的热茶。
“比邺城好?比朕的皇宫更好吗?”他有些不服气。
“那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敦煌是个小城,却很热闹,那里有很多邺城见不到的人,大宛人,月氏人,龟兹人,安息人,大食人,长相与中原人完全不同,有绿眼睛金色头发,也有蓝眼睛,枣红色头发的人,他们说话,穿着打扮都和中原不同。”我想起了那座繁华的小城。“他们贩卖各自国家的货物,有各色宝石,香料,胡豆,香粉,皮毛,还有厚厚的毯子,走的时候换成茶叶,丝绸,瓷器。还有很多传教讲学的僧侣,风情各异的美女。白天市集人声鼎沸,各国商人都在此贸易,夜晚酒肆坐满了人,饮酒做乐,夜宴歌舞通宵达旦。”我想念那座小小的城池,有着邺城所没有的自由和欢乐。
他放下了筷子,“看你,连眼睛都发亮了。朕虽然贵为天子,却未有你见过的地方多,有时候,朕真想放下宫里的一切去外面看看。”
天子是天下最没有自由的人,离不了宫闱。
“敦煌真如你说的那么好?”他若有所思,挥了挥手,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自然,虽然比不上邺城繁华,却也是西域边陲的明珠。人都说愿为敦煌王,此生长极乐。”
“你知道杨都护是怎么告诉朕的吗?”他冷笑一声:“他说边陲小镇,凄凉寒苦,连年风沙频繁,民不裹腹,请求朕减免赋税。”他有些激动,“他还说自朕登基前就是如此,这些年虽然没有战乱,但是始终难以恢复生计。杨国忠,他忠的是哪个国!”
“圣上息怒。”我抓住他的手:“敦煌不比其他地方,到底是西北边陲,路途遥远,消息闭塞,难免有所不实。”
“朕还问过一次德妃,她也是这样告诉朕,边陲凄苦。”他有些悲哀,德妃的孩子是最有希望立为太子,继承大宝的人。我握紧他的手,为他哀痛,被自己的臣子欺骗是一个帝王最大悲痛。何况这个臣子还是他的家人。
“朕有时候,真不知道何人可信,满朝的人口口声声都说自己忠心,可是他们到底有多少事情欺瞒朕,朕都不知道,有时候真觉得自己不如一个瞎子。一本又一本奏折堆的高高的,朕每天都在批阅,可是天下究竟是怎么样的,朕一点也不知道。”他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非常无助,让人心疼。“朕很想去看看敦煌,到底是什么样子。”
“为君者,不可随意离开朝野,既为了陛下,也为了天下。朝中不可一日无君。”做帝王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心念一闪“不若这样,臣妾替皇上去敦煌。”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岂有随意出入宫廷的道理,更何况是出入民间,有伤国体。”
“杨国忠到底如何行事,敦煌究竟如何,臣妾愿做圣上的眼睛。”我跪了下来:“皇上可派人与臣妾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