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莫悔与莫怜面面相觑,莫怜沉吟一下,缓缓说道:“听说蒋姨娘为人一向和善,又是清白人家出身,她自不会毫无缘由地说出这等话来。可大老爷对咱爹爹一向也是宽厚有加的,为何要瞒下此事呢?”
“眼下最要紧的是去哪里打听出咱爹爹是否真出了事,倘若是真的,咱们又该如何才好?”此刻莫悔最担心的显然只是父亲的安危,他觉得大老爷隐瞒不隐瞒都在其次,最关键的是怎样打听到父亲的消息。
莫忧一向与父亲最为亲近,此时听到大哥二姐的话,不禁扁扁嘴巴,带着哭腔说道:“我好想见爹爹,都不知他这会儿怎么样了?”
他们三人一门心思都在父亲身上,根本就未曾留意到沈氏站在门口已多时。沈氏在门口瞧了一会她三个孩子,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莫怜耳尖,听到叹息不禁抬起头来,见了沈氏,慌忙叫道:“娘亲!”
莫忧与莫悔这才看到沈氏面色疲惫地站在门口,两人齐声道:“娘亲,你回来了!”
沈氏将嘴角一扯,勉强牵出一丝笑容走进房来,莫忧忙端了一张木凳与她坐了。沈氏看着莫悔,柔声问道:“悔儿,你不是随了涵哥儿到江府去了么?怎地又回来了?”
莫悔忙道:“涵哥儿嫌江府人多喧闹,又道离家不远,索性晚间就回家歇了,明日一早再赶过去。老太太与大太太本也要一同回府,无奈姑太太盛情难却,便留在府里了。”
沈氏“哦”了一声,眼光在莫怜华丽的衣裳上停留了片刻,方才问道:“小怜穿得这般好看,可是明日也随鸿哥儿去江府,二夫人赏的衣裳么?”
莫怜一张小脸顿时露出些许得意之态来,但她却只字不提衣裳的事:“原本二夫人说让两个小厮跟着泓哥儿就得了,后来又让我也随行,说是怕小厮照应不周。”
沈氏顿了一顿,也“哦”了一声,目光最后停在自己最钟爱的小女儿身上:“忧儿想必也要跟四姐儿去江府了?”
莫忧连连点头,说道:“嗯。明儿个咱们兄妹几个都能瞧一瞧江府的大场面了。”
沈氏微微一笑,柔和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个孩子,这才慢慢说道:“你们几个都是明理的好孩子,心里记挂着你们爹爹为娘自然知晓,可方才在屋里的这些言语千万莫在外头乱讲,再说你们爹爹也未必就当真出了事,若是出了甚么事儿,总会有人将讯息传到府中,这纸里哪能包得住火的?大老爷他们也不是糊涂人,一直也未曾怠慢过咱们一家,自然犯不着瞒了咱们不是?”她见几个孩子表情郑重地望着她,停了一停,又道:“再则你们都是哥儿姐儿身边侍候的亲近的人儿,这些没影的事儿就莫总搁在心里头,若是让小主子知晓了倒不太好。你们几个明儿个都要随去江府,也该早些回去歇了才是。”
莫忧看着母亲略显疲惫的脸庞,又想起早晨她泫然欲泣的神情,只觉得心里酸酸地,不由得上前说道:“娘亲累了一天,也早点歇了罢。”
莫悔对父亲的安危虽仍有疑惑,但见母亲不愿再提,又见天色已不早了,只得暂时按下心头的不解辞了母亲出来。莫怜见母亲面色不如以往红润,本想开口宽慰几句,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只叮嘱了母亲早点歇息便也走了。
沈氏望着莫忧坐在木凳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禁佯作生气,嗔道:“你大哥二姐都走了,你也早些过去,莫等到天黑了我还得与人讨了大灯笼来送你。”
莫忧却知道母亲并非当真生气,慢慢蹭到母亲跟前,直往她怀里钻:“四姐儿吩咐今晚不必过去侍候,忧儿今夜就与娘亲挤挤睡了罢。自从到了四姐儿身边,忧儿跟娘亲朝夕相处的日子便少了,这一年里头不过就三、五日罢了,娘亲就莫赶忧儿走了。”
沈氏闻言只觉鼻头一酸,不禁心里一软,将莫忧抱在怀里,低声说道:“好孩子,真难为你一片心了……”
莫忧被沈氏搂住,不禁绽颜一笑,攀了沈氏的脖子,撒了一回娇。娘儿俩个洗漱完了,也没点灯,就着窗棱里透过来的月光,坐在床头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沈氏再三交待莫忧明日到江府时要注意言行举止,万不可失了宋家体面,絮絮叨叨直说得莫忧打起盹来,两人方才睡了。
次日大早,沈氏便唤了莫忧起来,将大夫人赏的那件簇新对襟鹅黄色的窄袖长衫裙穿了,又特意为她梳了个双环髻,髻上插了一枝上前老太太赏给沈氏的玉钗,又细细打量了一回,方才满意地笑道:“我的忧儿长得好看,穿甚么都好看。”
莫忧被母亲夸赞,心里极是受用,但也有小小的羞涩,她将身一扭便往外走,边走边笑:“娘亲夸我时倒有几分似那卖瓜的王婆了。”
沈氏微微一愣,随即领悟女儿此话的含义,不禁跟到屋外,又叮咛了一句:“你可要小心侍奉主子姑娘,别出了甚么岔子。”
莫忧已走出老远,高声应道:“省得了,娘亲你莫担心就是。”
沈氏目送女儿拐进了小西院的抄手游廊,在门口呆立了半晌方才去往绣房。
莫忧赶到四姐儿闺房时,四姐儿在小秋的催促下才睁开惺忪睡眼,嘴里还在嘟哝着:“这大清早你催魂似的,是要赶到江府去救火不成?”
小秋不禁急了,也不敢同她争辩,只吩咐旁边侍候的晓雯与香仪赶紧奉上洗漱盐水,又命一个婆子去取热水来给四姐儿净面,待四姐儿稍事清醒了些,方才笑道:“就是要去救火,以姑娘这样行事的光景,只怕还未走到,早有人将火先灭了。”
莫忧正好进来,四姐儿一抬眼便看见她穿得簇新,却不是昨日自己赏她的衣裳,顿时不悦,嗔道:“怎么不穿昨日的那套衫裙,莫非嫌它不好?”
莫忧心里微微一凛,陪笑说道:“这个……还望姑娘恕罪了。也怪我生得矮小,那衫裙穿上竟拖到地上了,这样穿着岂不是糟蹋了姑娘的衣裳?所以我思量着不能辜负了姑娘一片美意,因想我二姐与姑娘身量相差无几,便作主将那衫裙让我二姐穿了。姑娘不会怪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