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禛与彭氏都吓了一跳,彭氏急忙上前来夺她手中的剪刀,莫忧断喝一声:“夫人若再过来,莫忧便立刻自绝于眼前!”
彭氏立即止步,望着宋云禛为难地说道:“老爷,你看……”
宋云禛因之前听了宋云礼的一面之词,又不知莫忧的秉性,当下还是婉拒道:“莫二姑娘你别冲动,万事皆还有商量的余地。你大哥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千不该万不该打死孙家的亲戚,再说国法也不可违,自古杀人就该偿命,只怕咱们……”
话音未落,莫忧的剪刀已刺向自己的腹部,她雪白的褥裙上当即渗出丝丝血迹来。
彭氏一见,惊呼道:“莫二姑娘,你……”
宋云禛不忍相看,仰天长叹一声:“你这是何苦呢?”
莫忧闻言,泪水滚滚而下,当即又是一剪刀刺入腹部。
江珂这时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冲上前去夺下莫忧手中的剪刀,望着莫忧眼中的绝望,心中不由一痛,脱口而出:“莫二姑娘你别做傻事了!就算老爷暂时未能想出相救之法,你也不必如此毫不怜惜你自己的性命啊!倘若是真的救不了你大哥,就算你死了,那还是救不回来呀!再说,也许还有一线希望能救他出来。”
莫忧身中两刀已经腹部剧痛,只觉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直直地就往后仰去。
江珂下意识双手一张,一把将她搂住。
莫忧倒在江珂怀中,看着他焦急的眼神,不知为何竟心中一宽,低低说道:“只要能救我兄长脱险,我就是立时死了也甘愿!”说完,两滴清泪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江珂紧紧搂住莫忧,看着她苍白的脸庞以及脸颊滚落的泪珠,想起母亲宋氏的话,心里竟莫名地颤抖一下,一时间只觉豪气万丈溢出胸怀,当即望着她幽黑的双眸,朗声说道:“莫二姑娘且请宽心,我已寻思出一个法子,定能救你兄长一命。”
莫忧望着这张有几分熟悉却又有几分陌生的英俊脸庞,唇角艰难地绽出一丝浅笑,还来不及道声感谢,便觉眼前发黑,将头一歪便昏倒在江珂的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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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莫忧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躺在自个儿的卧房床上了。除了莫怜,还有碧玉、柳儿、梨儿等几个守在身侧,就连久不见面的紫竹也坐在床榻前,见她醒来,众人皆面露喜色。
紫竹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姑娘可把咱们给吓坏了,要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跟九泉之下的老太太交待呀!”
莫忧这才感觉到腹部的疼痛,下意识地将手往腹部伸去。碧玉忙拦住她道:“姑娘莫乱动,方才已经请郎中为姑娘包扎好了,幸而伤口不深,卧床休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紫竹闻言不禁面色一黯,低声说道:“姑娘就是想救人也要量力而行才是,如此鲁莽行事可不是姑娘惯常的脾性。要是您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也救不了莫哥儿,那又如何是好?”
“那江家二爷呢?到哪里去了?”莫忧只作没看见紫竹满脸戚色,想起江珂在自己昏迷之前所说的话,忍着疼痛撑起身子想要起来:“他是救我大哥去了么?”
碧玉见她性急的模样,忙上前扶她躺好。紫竹也劝道:“姑娘且请宽心,珂二爷是个侠义心肠的好人,已经回府去想救莫哥儿的法子去了。您就躺着别动,仔细弄坏了伤口。”
莫忧眼前顿时晃动着江珂焦灼凝望自己的眼神,不知为何她竟长舒了一口气,良久才说道:“也是我太过心急才出此下策,倒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这时就听门外有人接口说道:“这会儿倒知道错了?”随着话音进来一个中年妇人,但见她一身素白绸衫,乌云高耸,步履从容,举止端庄,正是江珂的母亲宋云祎。
莫忧想不到宋氏竟会来这里,当即挪动身子欲起身相迎。宋氏知她重伤在身,哪容她起身,紧走两步来到床前拦了,又仔细察看了她的伤势方才说道:“你这孩子一向沉稳,怎么会做出这等傻事来呢?”
“姑太太您来了!”莫忧看见宋氏就似看见了救星,连忙叫道:“还请姑太太看在咱莫家几代尽心尽力侍奉主子的份上救救我的大哥!”她一想到此时大哥正在死牢里受苦,禁不住又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攥住宋氏的手求道。
宋氏因家族最近发生太多的不幸也觉得心情阴郁,先是二老爷宋云禛降职,接着女儿又小产而死,然后老太太也仙去了,她日日在家吃斋念佛,在外施舍行善,总寻思着给两个儿子积些阴德,也好让他们平安度过下半辈子。
也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菩萨,老天终于开眼了——江珂的身体逐渐好转起来,那癫狂之症也已很久未犯了,更让人欣慰的是,自从江昭仪殡天后,江家两兄弟便少了吃酒看戏、吹拉弹唱的日子,终日只在学馆埋头读书,连学馆的夫子都惊叹他们的变化!
宋氏看在眼里也觉心满意足。眼见他们俩年岁已长快到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她不禁又想起了江昭仪说过的话,也便有意跟江家兄弟提过一回,问他们可有意先纳一房小妾在屋里侍奉?江珏笑不答言,江珂却直言暂不会纳妾,并主动提起要去宋家小住几日,说是有些想念宋家的兄弟姐妹了。宋氏不知其意,只得答应下来。没想到才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江珂便乘了宋府的马车飞驰而归,一进门便央宋氏想法救人。待宋氏听清事情的原委,也觉莫悔在倚翠楼伤人定事出有因,但想到两位哥哥都未出手相救,自己一个外嫁之女更不便插手娘家的事。可江珂是一门心思要救莫悔,竟苦苦哀求了半日,还在父亲江胜蛟的面前出言相激,说是自己已亲口应承下来救人一事,若不能救出人来,这江家的脸面也要丢光了!江胜蛟无奈只得随他一同去往林府找妹夫林守杰帮忙,好歹他也是当今贤妃娘娘的父亲,官至三品大员,总能寻思出救人的法子吧!
就这样,兵分两路。江家父子去了林府,宋氏则携了江珏与春香、夏香等几个来到宋府。她跟宋云禛与彭氏只打了照面便直奔莫忧屋中,进门便看见莫忧腹部缠满纱布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当下心生恻隐,虽有心责备,却又怕她伤心,哪知这孩子竟是铁了心豁出命来也要救莫悔脱险,才一见面又出口想求,无奈宋氏只得叹道:“孩子,你莫急,但凡能有法子救你大哥,咱们都会全力去救。你先躺着,别弄坏了伤口。”
江珏见了莫忧弱不禁风的模样,也温言劝道:“妹妹也该怜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只有自个儿的身子骨好,才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来救人不是?”
“忧儿多谢姑太太与江二爷了,若是能救了我大哥出来,忧儿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太太一家的恩德。”莫忧强忍着疼痛再三谢了宋氏他们才肯躺下。
碧玉已沏上茶来,宋氏接在手里呷了一口放下,望着莫忧眉眼如画娇弱不堪的模样,不禁暗暗在心底长叹一声:人说红颜薄命,看来当真不错。
莫忧又轻声问起可有了解救她大哥的法子,宋氏一时也不能确定林家肯不肯出面相救,只得安慰她道:“珂儿与他父亲已去了林家,也不知人家肯不肯出力相助,咱们自个儿没法子救人,只能求人家想想法子了。不过,你放心,我江家还从未开口求过林家,谅林家也不会相拒的,此事一定能成。”
莫忧这才记起江昭仪已然殡天,江家也肯定受了不小的影响,否则绝不会去有求于人了。她又想起当年在江府见到江昭仪恍若神妃仙子超凡脱俗的模样,一转眼便已化作一缕轻烟再不能相见,心里也是万般的难过,却不又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宋氏,只得伸出手去,握住宋氏的一只手,感激地说道:“有劳姑太太费心了,从此忧儿便当姑太太一家是咱莫家的再生父母,只要您愿意,便让忧儿侍候您一辈子吧!”
宋氏凄婉一笑,轻声说道:“你的心思我能明白,我也不求甚么回报,只要能救你大哥出来,也算是我江家积了一份阴德。你也不必太过焦急,这宫里宫外传送消息也需费些时日,你就安心养伤,若此事有通融的余地,我自会头一个让你知道。”
“如此多谢姑太太了,请姑太太受忧儿一拜吧!”莫忧挣扎着想要给宋氏磕头。她知道以他们家奴婢的身份,宋氏肯出面救人那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此时无论说什么感谢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以这种隆重的方式来表达她心中的感激之情了。
“快别这样,你身上有伤,快躺下。”宋氏忙拦了她,微微一笑:“我与你也算是投缘,你若想谢我,将来总有机会,此时切勿多想,只安心养伤罢。等你孝期满时,我便跟王夫人讨了你去侍奉我就是。你可愿意?”
莫忧想也未想,张口便应承下来:“姑太太就是要忧儿的性命,忧儿也毫不犹豫地给了姑太太。”
“傻孩子,你这命金贵着呢!哪能轻易给人?你还年少,以后万不可轻言这个‘死’字了。虽说人生苦短,可人来到这世上走一遭多不容易呀!你看你江瑾姐姐,才二十三岁就……”宋氏看着莫忧,眼里满是慈爱,这莫忧与江瑾神态上很有几分相似,看着她就宛如看到当年江瑾的模样,看着她不禁就想起早逝的女儿,因而宋氏说到后来时,忍不住哽咽起来。
“都怪我不好,不该惹您生气。以后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再不敢作出这样的傻事来了。”莫忧不知宋氏因何竟伤起心来,当即伸出手去覆在宋氏的手上,柔声说道。
莫忧的手带着些许的暖意,让宋氏心里泛起一股温情,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轻轻咳嗽一声,浅浅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且好好歇息,一有消息,我马上便差人报与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