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此时已被人救醒,由春香、夏香两个左右搀扶着蹒跚走到莫忧跟前,不由分说便一掌煽在她的脸上,颤声骂道:“你这个丧门星,今日若不把珏儿的死因说明白,我便立时送到你府衙官办!”
莫忧眼见江珏由生龙活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内凡的恐惧不安更远胜于其他人,此时听宋氏如此声色俱厉地对自己喝骂,不禁悲从中来,哭道:“太太,我与珏爷新婚,又怎会知道他是不是因什么旧疾而猝然身死?您问我,我又如何知晓?”
宋氏闻言不禁又流下泪来,嘶声说道:“方才只有你跟他在房中,其中的情形也只有你最清楚!”说罢,便吩咐小厮去报官,又叫人将莫忧押到柴房看管,静待官差到来。
便有几个身强力壮媳妇婆子过来把莫忧从小杌子上拉起推搡着往柴房而去,有几个妒嫉莫忧从一个小丫头荣升为少夫人的丫头,见了此景不由得心里暗暗欢喜,只盼官府将莫忧羁押起来以解心头之妒。
碧玉、柳儿、梨儿等几个莫忧的陪嫁,也被人带到另一间房里,等候江家主事人的盘问。
这时江老爷已被小厮从处头请了回来,一进门瞧见江珏死在喜床上,不禁老泪纵横。他哀哀悲泣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可请了郎中与仵作验看?”
有小厮回说:“请了郎中,仵作还未到。”
江老爷又问:“郎中怎么说?”
小厮便上前几步,将方先生的话低声向江老爷说了。江老爷眉峰紧锁,环顾屋内不见莫忧,便又问:“少夫人哪里去了?”
宋氏正伏在江珏身上垂泪,听到这话不由得大怒:“你真是老糊涂了,这个时候还念着她?我正打算将她送官。就是我哥嫂前来讨情,也休想饶她!”
“夫人——”江老爷不禁长叹一声:“方先生不是将珏儿的病状跟你们说了么?想来与这丫头并无干系。”
“我不管珏儿是因为什么病症而死,我只要害死他的人偿命!”宋氏怒瞪了江老爷一眼,尖声叫道。
“我看还是请衙门里的仵作来验看,方可知晓真正的死因。”江老爷毕竟是个男人,虽然痛失爱子悲伤万分,可听了小厮转述方先生的说词,当即觉得责任并不在莫忧身上,却又不便出言维护,为了能查出真正的死因而又不冤枉好了,只有请官差来公断了。
宋氏一听顿时厉声骂道:“世上哪有你这么狠心的父亲?!竟要让仵作将你儿子的遗体生生解剖?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说毕便倒在江珏遗体上嚎哭起来,哭了半晌忽又起身,举起拳头拼命往江老爷身上捶打。
江老爷与她多年夫妻,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撒泼,又因是为了痛失爱子,只得站在原地皱着眉头任由她捶打,也不作声。
正哭闹间,有小厮在门口大声禀报:“老爷夫人,有公差、仵作来了。”
“快请。”江老爷正好得了借口离开,连忙迎出门去。
少时便有几位身着府衙捕快公服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为首一人白面长须威风凛凛,正是当地府衙里的游捕头。他们进来便与江老爷与宋氏、江珏见礼。
此时那些未婚的丫头们早已闻风回避了,屋里只留了几个胆大已婚的媳妇子。春香、夏香两个搀了宋氏在下首的太师椅上坐了,宋氏方哽咽说道:“还请几位公爷尽量保全我儿的身体,找出害死他的真凶来。”
游捕头忙恭敬应道:“不劳江夫人吩咐,小的们自会小心行事。还请江夫人与众女眷暂时回避吧!”
宋氏一听便知要解剖江珏遗体了,顿时止不住悲哭起来。江老爷忙上前搀住温言劝慰,宋氏又到床前抚摸了一阵江珏冰冷的身体,又哭了一场,方才被江老爷拥在怀里半拉半抱着出了听雨轩。
江珂此时半跪在床榻前,忽然想起回春堂神医方先生的话,不禁也随着仵作一起仔细验看了那伤处,又见仵作从皮囊中掏出利刃等物件准备解剖遗体,当下心中一痛,伸手拦住仵作的手,说道:“差爷且请缓一缓。”
那仵作停下手来,“珂二爷有什么吩咐?”
江珂神情一滞,看着面色如生的江珏,不觉悲从中来,哽咽说道:“等我再去问过父亲、母亲之后,再——动手吧!”
仵作连声应道:“不妨事,不妨事,珂二爷去吧!”
江珂匆匆起身一径来到如意殿,老远便听到宋氏的悲泣,他加快脚步进了院子。春香瞧见他进来,含着眼睛说道:“珂二爷快些劝劝太太吧,她都哭昏过去几回了。”
宋氏看到江珂进屋,自然又想起江珏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道:“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去了呢?老天爷呀,你怎么不将我这把老骨头给收走啊!”一边哭,又一边抱着江珂骂道:“当初要不是因为你这逆子非要出主意娶这莫丫头进门,也不至于害死你珏兄弟了!”
江珂双目含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宋氏跟前:“娘要打要骂只管冲孩儿来吧!孩儿知道您心里难受,都是孩儿的错,当初要是孩儿娶了莫二姑娘,珏兄弟便能逃过此劫了!若是孩儿一死能换回珏兄弟的命来,孩儿便甘愿立时去死!”
宋氏一听顿时又紧紧抱着江珂哭着:“你这不孝子,此时还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作什么?你是想让我跟着你珏兄弟去了不成?”
“娘——生死由命,您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啊!您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儿子怎么活?”江珂把宋氏的头搂在胸前,轻轻安抚道。
宋氏靠在江珂怀里,呜咽不再说话。
江珂用手轻轻抱住宋氏的双肩,缓缓说道:“回春堂的方先生说了,珏兄弟是因为患了一种罕见的病症才会猝然而死,咱们也许错怪了莫二姑娘。”
宋氏一把推开江珂,怒声说道:“你兄弟都因她而死了,你还替她说话?当初真该听了你瑾姐姐的话,让她嫁给你算了!你若当真娶了她,珏儿兴许还不会……”
“娘,您难道就真忍心让仵作伤害珏兄弟的遗体?您真忍心看他离世后还要受到这种折磨?”江珏不禁红了双眼,提高声音说道。
宋氏闻言不禁又失声痛哭起来,良久才哽咽道:“那依你说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么白白放过了莫家丫头?”
“娘,您一向是最宽厚最仁慈的,怎么就咬住莫二姑娘不放呢?珏兄弟之死也许另有其因也说不定,咱们还得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仔细盘查一遍,方能找出害死珏兄弟的真凶。”江珂紧紧握住宋氏的手,满脸决然,“倘若真是莫二姑娘害死了珏兄弟,我也绝不会姑息。”
宋氏泪眼朦胧地望着儿子,终于说道:“我就将珏儿的事交给你了,先暂时把珏儿收殓起来,等你将府中的嫌疑人盘查一遍后再正式装殓出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