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阳是州府省城,人口较为密集。比起京城来虽是有着天壤之别,但城中心一带却是堪比中都。
这是城里最为繁华的一条街,两旁商贾云集,衣食住行之类皆有相关,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当街摆摊的却多是附近百姓,货品较之店面自然平常许多,出售的都是些手工或农产品。湄州地处山区,本该是贫瘠地带,但是因为山多矿藏也多,比如此番需要用到的铁矿,便就是当地的一大财源。是以光顾的人并不显得多么寒酸,身上手上挂着铜钱串的人也不少。
一路走走逛逛,瞧着些百姓讨价还价却也有些意思。
走到个卖扇坠儿的货摊跟前,景偌挑了个松香石雕就的兔子来看了看。
“怎么卖?”他扇柄指着,目光瞅着后面那摊主。
摊主是对母女,小姑娘十五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长得也是温柔可人。陡一见面前站了个美得不成人形的男子,也不知是人是妖,粉脸便先腾地红了。“公子,八百文。”
景偌挑眉,拒绝了怀靖付帐,自己从荷包里掏了颗碎银。
那贯钱偏就没落到小姑娘手上,伸到半路时旁边突然挤过来个肥头大耳的锦衣青年,气势汹汹把它给撞到了地上。这肥头青年捋着袖子指着小姑娘的母亲:“老不死的!你欠了本少爷家二十两银子,打算几时才还?”在他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扛着棍棒的打手,很显然是有备而来。
景偌眯眼望望地上那颗银子,又望望面前这不速之客,扇柄击在手心里,一下下很是有规律。
老妇吓得手足无措,小姑娘抖瑟着抱住母亲。那胖少爷越发得意,抬脚踢翻了摊子,叉着腰走到她们跟前,“不还钱就拿人来抵,三天期限已到,给我上!”
身后的打手真真是不含糊,左右同时上去两个,就把紧紧抱住母亲的小姑娘生生拉了开来。嘶喊声与哭声搅成一片,不多时就把路人引来了三圈。
怀恩待要上前,景偌忽然挑眉指指对面角上,哔一声把扇抖开,仍自悠然不语。
“光天化日之下,也容得你们欺良霸善?”
对面角上突然飞出把斑驳的古剑,啪啪几声直拍向打手们后背,只听几声闷哼,那喜颠颠准备拖人的四人就如几根木桩一样直直晕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胖少爷大惊,抬头仰望来人。
这人却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脸上胡碴凌乱,剑眉倒竖立在那里,虽然衣衫破落,浑身的气势却让人不敢小觑。他手里的剑古朴但是很华丽,剑鞘上花纹繁复,而且绿迹斑斑,让人一望便知不是寻常物事。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打老子的人?”
胖少爷色厉内荏,喝完之后身子不由往后倒退。他扬手往身后一挥,那剩下的七八个打手便立即操着棍棒上前,将那人围在当场,隐隐发狠之意。
这人却是不怯场,漆亮如星的一双眼睛瞟也不曾瞟他们,伸手拔开一道口子,走到那母女二人跟前,将她们搀扶了起来。
老妇浊泪纵横向他致谢,却又战战兢兢望着对面打手。打手们见被此人无视,当下便变了脸子,操起棍子一涌而上朝他扑去。棍棒来临时这人并不慌张,闪身将母女二人护在身后,手上剑也不曾拔,只飞身几掌,那十来个人便就统统躺在地上哼叽不止。
“你、你竟敢打老子的人?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么!”锦衣少爷脸色惨白,指着他两腿也发起了软。
“你也配自称人?不过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而已。”
那剑客扶剑睨视于他,压根连个正眼也不肯给,反手又是一剑,直把他拍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他脚下踩着的,正正好是景偌先前掉在地上的那颗碎银,此时经他一踩,那银子已成了块白花花的小银饼。
四周百姓纷纷鼓掌赞赏起来,这当中却也包括静王爷殿下。
怀靖惊讶地望着他家主子,十分替那热血的剑客担心。
这锦衣少爷腰上挂着公府衙门里的牌令,很显然不是官员便是个官家子弟。百姓伤及官眷已是违法,他家主子最讨厌动不动就以行侠仗义为名而乱来的江湖中人,而最最要命是他居然踩扁了他家主子的钱!此时这剑客即便是为了救人,多半也是没好果子吃了。
果然,这么着的工夫,景偌已经迈步朝那剑客走去。
“阁下好胆量,竟然连官府里的人也敢伤。”
他摇着扇子站在他跟前,面上冷冷。
谢随阳侧目,望着面前这人,只见他慵懒之中透出股深不可测,眉眼之间虽然清朗绝秀,但里面的淡漠却又仿佛天下万物都不曾在他心中zhan有一分一毫的位置似的,心下已是讶然。
他忽地想起三天前在面馆里遇见的那白衣绣裙的少女。这小小胥阳城内,竟然连连在市井之地出现这等不俗人物,着实是有些不寻常。
“在下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即便是官府中人,窃以为也不得有如此行径。”他抱了抱拳,坦然答道。
景偌扬扇冷笑,眉头微微挑起。
“百姓殴打官眷是犯法的,你可知道?”
谢随阳愕住,浓眉缓缓蹙起。
怀靖见状,连忙掏出把碎银塞给那摊主母女,然后拿起那石雕的兔子扇坠与他说道:“王爷,天色不早,回府用膳吧。”
景偌瞪他一眼:“就你多事!”
“这位公子,”谢随阳冷冷开口,“依你的意思,在下若不是百姓,而若是公府在编之人,便就不算犯法了是么?”
景偌闻言转过身来,凤眼里倏地冒出两道冷光,径直落到他身上。
谢随阳无惧,从从容容往怀里取出块铜牌一举:“公子既熟知大宁律法,理应也认得这个。大宁王朝七大兵镇,元帅及大将军身配金令,将军配银令,副将配铜令。在下以这块铜令在手,教训下那禽兽不如的官家子弟,不知合也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