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莲漪慌慌张张地跑回了燕园,一下子撞到了嫣儿,怀里的书掉在了地上。嫣儿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禁问,“莲姐姐,你怎么了?”
刘莲漪咽了咽口水,刚要把书拣起来,却被嫣儿拣了去,她笑道:“你不是不爱看这种书了吗?怎么现在又看了?”
刘莲漪使劲把书从她手里夺了回来,掩饰道:“这不是我的书,你别乱说,我才不看这个呢。”她说着,没好气地瞥了嫣儿一眼,便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刚才在永乐园的那一幕,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闪现,她苦恼极了,钻到了被子里,拼命地摇着头。不行,不行,她怎么能让萧强那样做呢?她喜欢的是萧琛,她要嫁给萧琛!
春月去领俸银,早就看到了慌慌张张地跑着的刘莲漪,她想追,无奈没追上。到了房里,只看到嫣儿一个人,便问着,“嫣儿,莲小姐刚才怎么了?”
嫣儿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春月也没有理会,这些年刘莲漪挺安分的,除了经常去萧强那儿,也没怎么乱跑过,没惹过什么祸。倒是今日,她去领俸银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便抓着嫣儿的手道:“嫣儿,我知道阿宣在哪儿了?”
一听到“阿宣”两个字,嫣儿的心不禁一颤,蹙起了眉头,慌问着,“你快说,阿宣在哪儿?”
“听那个管事的说,有一次他到营房给王爷送东西时看到了阿宣,好像跟兵将们呆在一起。”春月也不太确定那个管事的话到底可不可信,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跟兵将们呆在一起?”嫣儿的眼睛怔怔的,“他才那么小,怎么会呆在练兵的营房呢?不行,春姐姐,我要去看看,我要去看阿宣。”她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春月把她拉了回来,劝道:“嫣儿,营房在行宫外那么远,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啊。”
嫣儿听了这话,顿时没了力气,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最远只到过景园宫,还真是没有办法出去。
“春姐姐,能不能想想办法出去?”她求助地看向春月,可春月只是一个女婢,又有什么办法呢?
“罢了,我去找萧琛,我去求他,都这么久了,他总该让我见一见阿宣的。”她说着,轻挣开春月,毫无头绪地冲着院门而去。
春月忙跟了上去,也没有说什么阻止的话。是啊,都这么多年了,若再不让嫣儿见见阿宣,萧琛也太过残忍了。何况,若阿宣真的在营房的话,也得跟萧琛求求情,那么小的孩子,跟一帮五大三粗的男人待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呢?都五岁多了,也该读书识字了,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应该说道一下了。
夕阳下,那片新出的芦苇随风飘荡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嫣儿提着裙摆,踏上了小桥,望着那片翠绿,忽然想到多年前那一晚,那些凋零的苇花漫天飞舞的样子。那晚,她被带到了景园宫。此刻,竟觉得事情如发生在昨日。她咬了咬嘴唇,穿过花园,踏上了通向景园宫的长廊。
到了门口,守宫的侍卫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低了低头,解释着:“我要见萧琛,你让我进去。”
“嫣姑娘,王爷吩咐过,掌灯后没有他的口谕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进入景园宫。”侍卫朝她行礼。
“我要进去,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我一定要见到他。”嫣儿执着地仰脸看着侍卫,令侍卫为难不已,但他决不敢违背萧琛的命令,只好再次狠心拒绝。
“嫣儿。”此时春月跟她上来,拉住了她的胳膊,“你别太激动,今天晚了,不如明天吧,可能王爷累了,休息了。”
“不会的,他现在不会休息的。”她低声说着,望着眼前厚重的宫门,伸手拍了两下,叫着,“萧琛,萧琛……”
这时,厚重的宫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嫣儿喜出望外,只见一张苍老的脸探了出来,漠然地扫视了一眼门外的人,沉声道:“谁在这儿大声喧哗?”
嫣儿低了低头道:“麻烦你告诉萧琛,我要见他,我是嫣儿。”
“嗯。”这个年老的奴才看着嫣儿缓慢地应了一声,把宫门打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让开了道路,“王爷吩咐,让嫣姑娘进去,其他人回避。”
“谢谢!”嫣儿喜出望外,回头看了春月一眼,进了景园宫。
宫内并没有掌灯,昏暗一片,那老奴也没有提灯笼,嫣儿便小心往前走。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轻微的踏步声。五年前来这里,她觉得很新奇,她记得她还在这里围着粗大的殿柱跑着玩,萧琛就站在台上和道潋师傅低声说着什么。可是事隔五年,再次踏入这座宫殿,她觉得冷森森的,下意识地搂了搂双肩,回头想问一下萧琛在哪儿,却发现那老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
她抿了抿唇,侧着脑袋一边看着,一边往前踏步,小心地,试探地低唤着,“萧琛……萧琛……”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和让她感觉到压抑的寂静。她蹙了蹙眉头,凭着五年前的记忆,摸索到了通往内宫的偏门。
同样的寂静和黑暗,她刚要张口唤萧琛的名字,却发现后窗旁的榻上有一个如同幽灵一样的白影,吓得她差点喊出声音。只是她还没有喊出来,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像晴朗的天气里树叶的清香味道,就让她立刻明白了这个人是谁。
这景园宫,除了他,也不会有人明目张胆地在那榻上倚着。
“萧……萧琛。”暗暗定了定神,嫣儿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望着黑暗中的他。
萧琛并未起身,依旧斜倚在榻上,身体舒展,如同摇曳的花草,带着一种袭人的气息,从雕花窗棱穿射而来的淡淡月光恰好照在他的脸上,嫣儿看到他在看她,并且笑了,嘴角弯成一种诱人的弧度,眼眸仿佛水波荡漾的湖面,深不见底。他抬着眼眸,说:“皇后娘娘,好久不见了啊。”
说完,他就从榻上起身,像一个巨大的暗影一般,缓缓地朝嫣儿走去。
嫣儿的心没由来地痛了一下,他怎么突然这样称呼她?这个称呼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些尘封的记忆,她不想记起的。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靠在了门边上。她摇了摇头,暂不去理会他这称呼,也许他今天心情不好,就想羞辱她一下而已,她解释道:“我今天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萧……王爷。”
也许她应该对他尊敬一点,于是,她及时改了口,像别人那样唤他王爷。
这个称呼一出口,萧琛的眉头就蹙了起来。他听得出嫣儿言语中的“王爷”所透露出的那份距离感,其实就算她唤他“萧琛”的时候,也会有这种距离感。虽然这让他很不爽,但是他挺满意她见到他后这种如同小鹿一样惊骇的样子。
他将双手抱在胸前,凝视着嫣儿,道:“是不是在薛长歌和周淮面前你也是这种样子,才让他们会暗地里照顾你帮助你。看来,你挺了解男人的口味啊。”
嫣儿慌地摇头,“不,薛将军和周将军都是好人。”
“可恶!”萧琛低骂了一下,逼近她,紧紧地耸着眉头,“是不是在你的世界里,就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既然这样,那我就是坏人喽?”
“你……我不知道。”嫣儿只是按照自己的真实想法来说的,萧琛却生气极了,咬牙切齿道,“你跟你父亲一样可恶,甚至比你父亲更可恶!”
嫣儿看着萧琛,对于他的这种憎恨和嘲讽,她伤心也麻木了,这几年来,每隔一段日子他和她之间就会上演这样的戏码,她只是选择沉默不语,低下了头。
半晌,她才默默道:“萧琛,你让我见见阿宣吧。”
“不可以。”毫不犹豫地,萧琛说出了这三个字。
嫣儿抿了一下嘴唇,来之前想好的那求他的话,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就往外走去。
这就是现在的嫣儿,在萧琛的面前,喜欢沉默和接受的嫣儿。
哪怕心里掀起了千层巨浪,哪怕天崩地裂,哪怕自己已经痛到无法呼吸,哪怕悲到要嚎啕大哭,可她整个人就如那风中默默飞舞的芦苇花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地,并且,无迹可寻。而这一点,是萧琛越来越无法忍受的,就如当初的刘莲漪一般,萧琛仿佛也把嫣儿当作了一个对手,一个斗心的对手,而也如当初刘莲漪感受到的一样,他的对手,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是把自己关在一个旁人根本不懂的世界里,若无其事。
这简直,太可恶了。
所以,嫣儿刚一转过身,他就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纤弱的身体抵在了墙上。冷声道:“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便让你见到阿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