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天外飞箭
起伏的山峦，悠悠的流水，颠簸的车马都一再提醒着嫣儿，她现在已经离开了燕园，离开了阿宣，离开了钱塘城，正沿江而上，前往荆地。
她的身上穿着华丽的锦服，脸上画着艳丽的妆容，手里抱着一把九宵环佩琴，这是萧琛送给她的礼物。
车外，马蹄声踏踏，她的心却还未回转过来，撩开车帘看到骑马行在车前的薛长歌，看到前面那辆载着萧琛的马车，他们的前后各有一千护卫保护周全，左右分别有五十飞虎劲旅严防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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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儿走了，刘莲漪带着一行宫人来到燕园，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随着嫣儿走的还有萧琛。虽然萧琛狠心将嫣儿献给燕王无忌的事情来的突然也让她大吃一惊，但仍然无法消除她心中的痛意。因为她知道，不管萧琛怎么对待嫣儿，不管把她送给谁，他的心都是在她那里的。而她刘莲漪这个表面风光的美人，不过是他们中间一个可怜的牺牲者罢了。
萧琛走之前让道潋师傅和韩将军镇守钱塘，一切事宜交待俱细，仿佛离开很久的样子。
刘莲漪摸着枫树下的秋千，很害怕。她宁愿，被献给燕王的人是她，这样不管萧琛爱不爱她，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他的心里必须给她留出一片地方。
忽看到小白从房里跑了出来，看到刘莲漪后它停在了几步外，摇着尾巴发出哼哼的低呜声。刘莲漪总是讨厌这只小狗的，可此刻看着毫无生气人去楼空的燕园，觉得这小东西真可怜啊。春月还在浣衣局没有出来，她想着要不要把她救出来呢？虽然这么多年她的心总是向着嫣儿，但毕竟也照顾着自己。
她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小白的头，它便顺势蹭起她的手背，满显依赖。但她依然不肯去抱它，便站起来吩咐跟随而来的宫人道：“把这只小狗带回伊春园，好生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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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正午，烈日炎炎，人困马乏，萧琛下令休息未时再走。薛长歌发号施令但飞虎劲旅仍要辛苦看守，以防不测。
侍卫打起华盖，萧琛下了马车，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薛长歌走到嫣儿的马车前，道：“嫣姑娘，走了这么久了要不要下来透透气？”
嫣儿放下琴，应了一声，挑开了车帘，薛长歌的脸被太阳晒的沁出了细汗，眼睛不敢直视她，低下了头。
“薛将军，还有多久才到啊？”她问了一声，在他的帮助下下了马车。
“今晚就能到岳阳郡，再行三五日便能到荆州城了。”他说着拿出水壶把水倒入一个银碗里递于嫣儿。
嫣儿道了声谢喝了下去，想笑一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这一路上，她心绪难平，虽然认命，但仍然伤心不止。其实，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在等待着奇迹发生，她始终不能相信萧琛真会让她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男人。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离荆州城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也一天天地绝望起来。她没见过燕王无忌，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何做得他的王妃？在车里坐着，她总会想到当年嫁入皇宫时的情形，不禁冷汗涔涔，害怕不已。可是……
她转头，看着那个亲自把她推入火坑的男人，此刻他也正在喝水，并且仿佛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也看了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穿透空气，在某处相碰。
嫣儿及时躲开，垂下了眼帘，他走了过来，薛长歌自动回避。
萧琛盯着嫣儿的脸，侍卫见状举着华盖跟过来为他遮阳被他摒退了。她仍然不说话，自从天贶节那天晚上从景园宫离开后，她在他面前就变成了哑巴似的，一言不发，但他明明能感觉到她在恨他怨他，能感觉到她的隐忍。
“怎么，你后悔了？”他开口道，用一种嘲讽的语气。
嫣儿仰起脸，强忍着悲伤，她看着萧琛，明明这一切都是他逼的，现在还来问什么后悔不后悔？日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眼中的泪水如同珍珠一样闪烁着光芒。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在他面前哭也罢笑了罢喊也罢，她都不在乎了。
“希望你能实现你的诺言，让阿宣读书识字。”她看着他道。
萧琛站在她身旁，眼神变得寒凛，他讨厌她的眼泪，也不肯为那些眼泪而心疼，冷声道：“我也希望你记得你的诺言，不要见了老情人就忘记了你的使命，到时候阿宣别说读书识字，连命都不会有。”
老情人……萧琛这种言词，如同沾了辣椒的水的利刃，让人的伤口痛到麻木，嫣儿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滑至到她美丽的脸颊上，落到了华美的锦服之上。
绝望，悲痛，痛苦，心碎。
他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想想她是一个孤苦无助的女子，她的心是脆弱的，经不起他一次次的蹂躏。从一开始，他就说着让她忘记自己以前是谁而只是牢记着她是属于他的嫣，可他又总是一遍一遍地提醒着她到底是谁，另她躲也不躲不掉，更别说忘记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心智的慢慢成熟，她的痛苦成倍成倍地增加，她多么不想长大啊，永远呆在妙玉坊也好，每天跟着曲阳学诗词学琴学曲。
羞愤痛苦的嫣儿，抬头看了看萧琛，提起裙裾哭着跑开了，一直跑到了不远处的斜坡上。
萧琛看着嫣儿逃离的背景，心突然有些痛。
他不了解她在妙玉坊和曲阳相处的那些日子是怎样的，只是从妙玉坊那些人的口中得知二人亲近异常，曲阳差点冲动带她一起去投奔燕王无忌。这一次北上，他是一定要得荆地的，虽然有阿宣作人质控制着她，可他还是不能放心。他必须时时刻刻不失时机地提醒着她，鞭策着她。他要用她的善良和温婉去暖化那个行将就木的无忌的心，得到他的信任，得到他的遗嘱，不管是口头的还是书写的，不管是禅让的还是嫡传的，他都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一旦无忌死后，他就能明正言顺地提领荆襄，收复周边各郡，再集钱塘和荆襄的军力北上夺汉中，与韩伍婿一决雌雄！
他会夺回来属于他的江山，把自己所受到的那些不公平全部施加于他的敌人身上！
其实，他这个计划，下定决心是因为曲阳，忧也是曲阳，虑也是曲阳，成也是曲阳，败也是曲阳。
曲阳这些年来在荆地深受燕王喜爱，常伴左右，无忌临终就必将大事托于他，他不似燕王的那两个儿子，他深得荆襄民心，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可他有一个弱点，他虽然自诩是个谋略家，却是书生意气强。道潋师傅早就教诲，感情，对于一个做大事的政治人物来说，是极其危险的。而曲阳是一个愿意为此涉险的人，把嫣儿安置过去，就好似一个诱人的糖衣炮弹。
但青阳提醒过他一句，万一曲阳真和嫣儿日久生情了怎么办？
萧琛怔了一下，道，生了更好，越热烈越好，但事成之后，曲阳就别想活着踏出荆州城！
虽然，他狠心让嫣儿嫁给燕王，但他知道燕王卧病在亡，命不久矣，根本发生不了什么。可是曲阳就不一样了，他年轻，俊逸还满腹才华，如果他和嫣儿好了，那是萧琛最最受不了的。
因为萧琛承认，对于嫣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他认为不管她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是他的，绝不允许被别的男人碰一丝一毫。就算是道潋师傅提醒过他多次，嫣儿他碰不得，他若想要江山就必须放弃所谓的情。可是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心里还是生出了那种能把人撩拨的痛苦难当的东西。
从小到大，嫣儿是第一个让他如此痛苦、如此痛恨、又如此心疼的女子。
此刻，遥遥望着她站在山坡上的瘦弱身影，他又感觉到了心痛。薛长歌过来提醒，嫣姑娘跑的太远了，恐有不测。
他蹙了蹙眉头，担心他的计划被破坏，便大步走了过去。
这些天，嫣儿因着要被送给无忌当王妃，他有意无意地让她在众人面前出现了几次，难不保对手的细作会探到，并且猜测到他的用意，所以他十分小心保护她的安全。尤其是前往荆州城的这一路，更是倍加小心。
他上了山坡停在她的身后，用清冷的语气道：“上车赶路吧，天黑之前我们要进入岳阳郡。”
嫣儿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一只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了过来！
嫣儿毫无防备，还没有来得及闪躲和尖叫，利箭已深深地扎入了她的胸口。
午后的山坡之上，天蓝蓝，白云悠悠，她就像一朵艳丽的海棠花，从枝头坠落，瞬间，粉碎。
萧琛的心，一如中箭一般狠狠痛了，他大喊了一声，嫣！伸手接住了她，凌利的眼神循着声音倏然望去，不远处的山头上站着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并且一箭不够，他正在拉弓，第二箭蓄势射来。
萧琛挥出柳剑挡下了第二箭，五十名飞虎劲旅已经出动，侍卫也开弓反击。
是那个匈奴的嚓尔查，他钻入山林，逃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