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
一时间,我又悲有喜,心里倒了五味瓶子般,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果然是美人,可惜不是我的脸。
但这小道士却是何意?他又是什么人?
我诧异转身,孙玉芳却再不看我,只回头对白衣尼道:“师太,前边就到了,您等着看好戏吧,师太是聪明人,不过小道还是要关照师太那么一句两句的,一会您甭管看到什么人,看到什么事,只别声张,就当是给小道一点子薄面。”
我抬头一看,呵,好大整齐的院落,白色大理石的照壁,沿墙一溜白色小灯,照得街面上白昼一般敞亮,上面大匾上汉回两种文字写了“清真寺”三个字。大概礼拜还没开始,院门前人来人往的,hui民汉民都有,穿着打扮不一,我正端详着,展眼见迎面过来一伙人。四个长随粗矮胖瘦搭配的倒是协调,簇拥着一个方面白脸,丹凤眼,鬑鬑颇有须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见到孙玉芳,顿了顿,笑嘻嘻上来搭讪,道:“道长真是守信之人,天不过这个时辰竟就过来了。”他一边说话,一双眼睛早溜溜的转了一圈,见到孙玉芳身后站着的白衣尼和我,微微顿了顿,道:“小哥生的好模样,这两位是……?”
“三公子招揽天下有识之士才高之人,竟不识得这位师太?”孙玉芳慵懒的笑道:“江湖上赫赫威名的铁衣门九劫师太说的就是她了,这位是她新近收的高徒。”
那三公子一副恍然大悟模样,肃然躬身,一揖及地,“师太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仙风道骨。今日师太驾临敝会,此处蓬荜生光。去年过年时,在下命下人从梅花上刮了一盆子雪,化了雪水埋在院里树根子底下,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喝,今日即是师太来了,这样雅致东西理应拿出来款待师太这样的出尘之人,还请师太赏光,容在下稍尽地主之谊。”
他这话说的虽诚恳,但我一听心里就知道遭了。
我和九劫相处这几天,知道她最是不耐烦这些虚礼虚名,最憎恨这一套官话礼仪,吃硬不吃软的一个主儿,硬气点的她倒真心赞赏,窝囊求饶的只怕她一狠心就给杀了也是有的。
果然,九劫再不掩饰脸上不满厌恶神色,只拱了拱手算是回礼。
我本就对这三公子没什么好感。若论这人长相,在古代也算是美男子,但我总觉着横看竖看不顺眼,通身上下的气质透着一股子邪气,不是正儿八经的一路人,套用句我国著名小品演员朱时茂先生形容陈佩斯的桥段形容这位三公子最合适不过:“你就算穿上八路军的衣服也整个就是一打入我军内部的敌军情报员汉奸!”
所以他越下不来台我越高兴。
三公子果然神色尴尬,我看着他脸面涨得通红,跟被煮了个通红的螃蟹似地,心里不由得升上了一种久违了的邪恶快感。偷乐着,一个熟悉声音募得钻进耳朵。
“三老板久违了,固安县匆匆一别经年,不想在这遇见了,三老板也是来做礼拜的?”
音量不高,说的极缓,然一听这声音,我的心猛的一收,悬在半空中,不确定又期待,慢慢别转头,正对上一双黝黑深邃眸子,仍是一件灰府绸银鼠夹袍,月白夹裤,脚蹬一双黑冲呢千层底布鞋,虽不奢华,却是干净利落纤尘不染。
他缓缓从黑影里走来,灯光里渐渐映出他的轮廓,越发显得剑眉星目,鹰鼻薄唇,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果然是四阿哥!
这个人真的是四阿哥,我还能再见到四阿哥,我有救了。
我脑筋机械式自动分析出这几个结论,不禁心头一阵狂跳,却引出我一直回避着的另一个问题。
当时我为什么要救四阿哥?
为什么豁出命去救四阿哥?
初来乍到古代,万事情势不明,逢此大难,历劫之后又遇四阿哥,竟似遇到亲人一般,四阿哥刻薄寡恩也好,四阿哥冷面冷心也好,总强过世人居心叵测利欲熏心。鼻子一酸,扁扁嘴眼泪就要流下来,一转眼瞧见高福在四阿哥身后灯影儿里微微摇了摇头,我便止住。
即是见到四阿哥,我便心安了,我下意识回头瞥了眼九劫。
九劫勃然变色,低声道:“臭道士你倒的什么鬼?”
“师太,当前几方形势晦暗不明,你若是四阿哥你会选择在这时候撕破脸,动手抢人?”孙玉芳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慵懒嬉笑表情。
九劫不再说话,却忽然伸手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扣住我的肩膀,我只觉一股子大力传过来,肩膀顿时麻了。
四阿哥从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面上表情古井无波,似笑非笑望着三公子。
“哎呀呀,殷四爷,固安县匆匆分手,转眼间一年有余,不想今日再次相逢,真乃三生有幸!”
四阿哥一边还礼,一边对高福道:“可还记得这位杨老板吗,”说罢,又指着身边一人介绍道:“这一位是敝店分号的年掌柜。小店就开设在菜市口。他有一套拿手的红白案,请多多光顾。”
“菜市口”是杀人的刑场,“红白案”当然是杀人的勾当了。我一听就明白了,想不到四阿哥竟然如此幽默,语带双关。这才将目光从四阿哥身上移至他身边人身上,虽是夏天,热的人心里絮烦,然这人却一身靴袍冠帽齐全,容长脸,白面微须,狭长眼睛,下巴略略翘起,显得整个人既傲气又冷峻,但和四阿哥的冷峻比起来,却又是另一种,仿佛隐隐透着股子阴冷的杀气,我感到无形压力,呵,这人好大的气场。仿佛也只有四阿哥的气场才能弹压住他。
四阿哥先头介绍时候已说是年老板,那么,刹那间,我的脑海里一个名字一闪而过——年羹尧。
年羹尧也真是号人物,片刻之间,看他已是温文儒雅,平易近人模样了,他微微拱手,随声附和四阿哥道:“三公子,久仰久仰了,多多关照。”
三公子一边拱手招呼,一边微微笑道:“既然大家都是做礼拜的,不如一同进去观看吧?”
四阿哥亦微笑还礼,“三老板且先进去,我还要等一个朋友。”四阿哥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若有若无的向我望了一眼。
我看到我所不知道的另外一些东西。
我哪肯离开四阿哥这颗大树,然扣在我肩头上的手毕竟不是吃素的,微微一用力,我已经感到骨骼似乎“咔嚓”作响,咬了咬牙,再不看四阿哥一眼,僵硬着跟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