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竹帮是大帮会,规矩比一般的江湖帮派要多得多,但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却最没劲,无非是祭祖、上供、上香、吃饭——特别今年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没什么心情过年了,所以今年的年过的尤其没劲。
但在这场风波中,我实现了实际上的“亲政”,帮中各大小事务,长老们草拟好了章程上报到我这里,我批示了才下发下去,而不是以前的“通知”我。
但也有一样格外格外不好,我虽掌了权,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但却并非完全如我所愿。我的愿望只是平平安安过日子,这回可倒好,我成了货真价实的反贼头子,还是个立场不明的“反贼”头子。
说我是帮主吧,我是让人逼迫的,说我是反贼吧,咱背后有高干子弟罩着,说好听了呢,叫黑白通吃,说不好听点呢,叫里外不是人。这边是打入内部的朝廷情报员十三阿哥,这边是大明王朝忠实拥护者兴竹帮五长老,两边都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偏我骑虎难下,一边是龙子凤孙钦差大臣,一边是不怕死的半山腰五壮士,我得罪得起哪头来?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混罢咧。
不过自从留下了十三阿哥和他带着的白云堂帮众亲自守卫我所住的南京总舵“半山雅舍”之后,我的睡眠状态和身体状态倒是迅速好转。
十三阿哥和四阿哥虽同为出则舆马,入则高堂,堂上一呼,阶下百诺的皇子,但在气场上却有所不同,四阿哥的气场大的要命,和他在一起你得时刻提防着,他是山,你只能做一棵小草,他是大树,你只能做他脚下的尘土,被压迫的感觉从没有一刻能停。和十三阿哥在一起的时候却很随意很温暖,似乎躲到他身后就能避开所有危险和嘈杂。
十三阿哥是皇子,虽顶着艾十三的名号做事,但私下里见着,我诸般礼仪是不敢少的,不过我还是不惯于下跪,我这么容易向封建恶势力屈服的话我算哪门子中华人民共和国好姑娘呢?
幸好十三阿哥也并不在意。
本来,过了正月十五,各个分舵来南京送贡品并且觐见的舵主和小首领们就要陆陆续续的回所管辖的地面上去了,但是今年我没提,石松也没回去,我和他之间面上虽看起来彼此相安无事,主贤仆忠,但是这平静的假象下隐隐酝酿着更大的危机,我知,他亦知。他在暗暗行动,我也在暗暗行动,只是谁也不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这就像是一件被摔破的瓷器,无论再怎么补,也还是有裂痕,一旦受到哪怕一丁点压力,就会重新破裂。
三月一过,南京城立刻热闹起来。因为康熙明年要离开京城南巡,江南总督葛礼可忙坏了。
这位葛礼是康熙生母佟妃五服内的娘家哥哥,虽说不是亲的,但也算是当今的国舅爷,货真价实的太子dang,皇帝驾临南京,他出了纰漏就是给太子丢脸,太子不劈了他他自己也得找根绳上吊。所以整个南京城差点让他翻个底朝天。先是清理南京城的“闲杂人员”,无非是将现在街上祈祷的乞丐赶出境内,剿灭在各山头上落草的土匪和山贼。又在莫愁湖畔建了座行宫,还要忙着清理运河两岸,整顿市容市貌,草拟迎接官员列表,广招文人墨客编绘歌功颂德文章。套用句现代话——形象工程还是要搞搞滴。
兴竹帮作为南京反贼头号种子选手,在这场迎驾活动中得到了广泛的关注。总舵也从半山雅舍搬了出来,搬进了后山半山上的毗卢寺,只留俏罗刹手底下一百多名帮众守着杨起隆并联络消息。
这毗卢寺的掌门方丈晦明虽是个和尚,却极爱钱财的,分了一个大后院子给我们安置下来,我就住在“妙香花雨”。
偏这毗卢寺近来一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连连出现大法师定期坐化之事,引得各地香客纷涌而来,吵得我不得安静,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十三阿哥更不用说,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心情一天比一天忧郁,他虽不肯说,我却知道,康熙要来了,向兴竹帮动手那一天也要来了,他担心我,我却不知道该担心谁,我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可是我身上担负了太多的人命,这些人忠于秋月的母亲,忠于我,且大多数是受乾坤丹所迫,真到了那一天,我拼着我自己也要救他们,能救多少救多少,让我用他们的鲜血换取我的生命和富贵,就算我真能回去现代又怎样?我终其一生也活不安稳。
四月十七傍晚,梅儿服侍我躺下之后,便回自己房中去了。我睡得很不安稳,只感觉迷迷糊糊中,房间里似乎有窸窣声响,很细微的,类似于脚步声,却绝对不是老鼠之类的东西。
我激灵一下睁开眼,果见床前鬼鬼祟祟站着一个人,寂静月光下,看不清脸,只落下一团黑漆漆的影子。
我惊骇莫名,刚要张口尖叫,那人忽然跳起压上来握住我的嘴,我万般挣扎不起,急出一身冷汗,好容易摸出枕下匕首,以拇指推开鞘盖,冷不防一刀向那人脑后扎过去。
不想这人竟是个练家子,一偏头躲过,一手捏住我手腕,不知怎么一推,一撞,匕首自然脱落,另一只手却仍紧紧捂住我的嘴不放开。
我大骇,欲哭无声。那人却忽然笑出声来,道:“几年不见,功夫怎么给扔下了,这要搁在以前,这会子手指早被你咬下来了。”
我听这声音熟悉,更加诧异,难不成是十三阿哥跟我开玩笑,伤了皇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便停止了挣扎向他脸上看去,碰巧这人转过脸来,皎洁月光洒了他一脸,露出一字剑眉、桃花妙目。
却不是十三阿哥,而是牛清街救过我的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也来了?
看来南京城将有大变化!
我身上穿着中衣,再不妨事的,见了十四阿哥,便要下床给十四阿哥见礼,没想到十四阿哥虽年轻,气派却不小,一挥手就给我免了,慢慢踱着转过身去,道:“你快穿上衣服,快跟我走!”
我被他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一个豆蔻年华良家少女深更半夜跟着一个成年阿哥狂奔算哪回子事呢,回头我又多了一道罪名,“勾引皇子,意欲不轨”我不就惨了。想着,只起身点了蜡烛,束结长发,默默穿好衣服,却不动身。
谁知十四阿哥一回身见到我的打扮,不禁失声笑道:“你就穿这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