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此之时,承德避暑山庄还没有开始修建,这里只建有十余座行宫,其中以热河行宫最大,最壮观。
古代没有污染,木兰围场又建在塞外,真正称得上是碧草茵茵,林木茂盛,山峦起伏,沟壑纵横,众多楼堂殿阁、点缀其间,茫茫草原风光夹杂着皇家的浩荡之气,交错成一片美丽的奇景。
炎炎夏日里,北京已经热得让人七窍生烟,连风都是滚烫的,堪比现代的电吹风,但热河却只是日晒,露华风凉,和北京比起来简直是天堂了。
康熙安置在了热河行宫的正殿银安殿,我跟着老佛爷和温宪住在东边景福殿,其余诸位皇子也是各得其所。
当晚,我随着温宪服侍太后躺下安寝后,方过温宪和额驸下榻这边来。
我有温宪照顾着,居然也得了南向干燥凉爽小屋,不过我着实放心不下温宪,凭她怎么赶我,我仍旧只和老妈妈丫鬟们一起住了她的外间照应着。
到半夜,我熟睡中被一阵轻微似乎像是咳嗽的声音惊醒。
我大学时候落的毛病,换了床就睡不着,另外这一路上马车颠簸,我似乎有了惯性,现在仍然有摇摇晃晃的幻觉,睡觉也睡不扎实,特别警惕,因此虽然同温宪的几个随身丫头嬷嬷一起,都睡在外间,却比她们醒神得多。
我听见动静,忙向架子上点了蜡烛,又不好直接进格格和额附的房间,只好在外头掂量着轻声问:“格格,你觉得是怎样?”
温宪在里边干呕了两声,断断续续轻声道:“小月子,你睡你的,不妨事。”
“都呕成这样还不妨事?奴婢还是去传御医吧?”我急得不行,又不能进去,又不好就走,一边问一边纳闷,照理说,额驸舜安颜不至于温宪呕成这样他仍高枕无忧的啊,怎么一点声气也不闻的。
温宪没说话,我听见里间有窸窸窣窣声响,似乎是起来倒茶模样,连忙道:“格格别动,小心烫着,还是让奴婢来吧……”说归说,却不就进去,留神仔细听着里间动静,给额附起床穿衣的时间。
不想温宪听出我试探的意思,在里间笑道:“你进来吧,额驸不在。”
我听了,忙纳闷着进来,将蜡烛安放在烛台上,向桌子上拿了茶,滚烫的倒上,两个茶杯对折了半晌,看看不烫了,方递给温宪。
温宪喝了一杯又一杯,仍旧是口渴,见我欲言又止模样,白了我一眼,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嘛,还像小时候才好,现在这么着,别人瞧着虽是稳重识大体,我却看着别扭。”
我听温宪这样说,一边折水,一边沉吟着道:“格格,不是奴婢说,怎么这么晚额驸还不见回来。”
温宪听说,神情瞬间冷了一冷。
我见状,心里倒不好受,鼻子一酸,这都怪我话多,倒引出了她伤心的事,连忙跪下去。
温宪起身披了衣,拉我起来,肃然道:“我虽大你九岁,但小时候常在一处玩的,那时你从来不像现在这么混账,动不动就跪啊跪啊的,反倒亲近,现在这样竟生疏了……”
她边说话,边拉我坐在身边,道:“反正我呕的厉害,也睡不着了,你既然来了,咱们两个说点体己话。
她说到这,忽然奇奇怪怪看了看我,抿嘴笑笑,道:“我问你,你究竟是喜欢我十三弟呢,还是喜欢我十四弟?”
我本没料到温宪格格问得这样直接,一听这话,腾地涨红了脸,一边支支吾吾“格格好不正经”一边起身就作势要走,其实哪里真的敢走。
温宪咯咯笑着,水葱一般的手指刮在脸上羞我:“害羞了害羞了,姑娘大了,心野了,我这两个弟弟,哪个人品配不起你?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我见温宪虽是笑着,然双颊通红,忙探手在她额前一摸,竟是极热的,骇了我一大跳,“格格,你这是感冒了还是中暑了?这样不行,奴婢这就去请御医。”
她呕了两声,似乎也十分经受不住,想了想,点头道:“恩,你打发小苏拉太监去碧漪轩那边叫梁大夫,留神机灵点,千万别惊了皇阿玛和老祖宗。”
我点头出去,忙叫醒了嬷嬷丫头们进来照应着,她们睡的正沉,我这一吆喝,吓了一跳,忙都起身穿衣到里间来。
我出了门,见门口小苏拉太监正坐在地上抱膝打盹,上前拍醒他,将温宪的话原原本本说与他,打发他去了,我自己却摸了路径,望十阿哥所在鹤舞庭这边寻过来。
若是我没记错,舜安颜此时还没回去,九成九是在十阿哥的鹤舞庭,这些王孙公子惯常一处说笑的,今儿个另外还添了许多前来觐见的蒙古王公,还不知道怎么乐呢!
他乐他的倒没什么,没理由温宪病了,这么晚他还不回去,由不得我不生气。
将到鹤舞庭,果然见正堂仍然灯火辉煌模样,宾来客往不断,喧哗吵嚷,觥筹交错。我还没到近前,便有一群门口把守卫兵大声吆喝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我款款走近前来,那叫嚷卫兵的头子一见是我,连忙换了一副笑脸,上来点头哈腰“呦,秋月小主儿,黑灯瞎火的,没看清,这么晚,您怎么上这来了?”
我冲他点点头,一笑,“里边都有谁在?”
那卫兵笑道:“照理,今儿个第一天到,蒙古王爷贝勒老爷们给皇上接了风,现在晚了,皇上往勤贵人那里去了。”
本来我是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往里头走的,听他所问非所答,隐约似乎是不想让我进去的意思,便逼手站住了,冷笑道:“少在我面前打这些机锋,小猴崽子,实话和你说,温宪公主现在不怎么舒服,若是有了差错,就你项上这颗头,一百个也担不起,公主不想惊动皇上,让我来看看额附,要是没事呢,就先叫回去。”
虽是晚上,仍是热的逼人,那卫兵听我这样说,出了一头汗,映着灯光,脑门子上便有些油锃亮的,点头赔笑着擦汗道:“小主儿说的是,小主儿说的是,小人没眼力价,小主别怪……”他一边说,一边哈腰领我到门前。
还没进门,先就闻到酒气臭气满屋,这些蒙古王公都有随身带着歌姬的习惯,虽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不敢造次,但想必今儿个皇上高兴,起驾的时候特意下旨不必拘束的,因此这里竟十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