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挥手,我会意。忙躬身退下,坚持着微笑着走出房间,安静的带上门,平静的走回房间,然后颓然而倒,所有的血液瞬间被抽干。
我,没了挣扎的筹码。
原来一个人的内心才是世界上最寂寞的地方,原来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彼此心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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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我忽然被门框上轻微窸窣响声惊醒,我开始以为是风或者是老鼠,但恍然之中有知觉告诉我将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一睁眼,警觉发现窗纸上清晰浮现一个人影。
我吃了一惊,伸手掩口,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另一只手自然摸了摸手上的明玉诀。
一有动静,伺机待发。
然我仔细一端详,此人侧面而立,脑门光溜溜的,没有戴帽子,而脑后却拖着一条长辫子,让我没费多大的力气就辨出这人是四阿哥。
事实上,四阿哥静静的站着,月光只在窗棱上投下一记剪影,并没有丝毫举动能够让人辨认得出,然他的那种他特有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气质让我自然而然想到是他。
不知为什么,我看得很是凄凉心酸,沉吟许久,还是决定去开门。
然我刚一动身,才发出一丝轻微声响,四阿哥立有警觉,更不迟疑,回身就走,似乎很怕我发现他的行迹。
我心里一惊,忽然间强烈感觉袭上心头,这一刻,我就是不想让他离开。念既及此,我蹑手蹑脚下地,穿了鞋,轻灵无比窜过去,一把推开门。
四阿哥似乎第一次这么狼狈而逃,但当我开门声音在这静夜里发出清晰声响,而门框又忽然撞到墙壁上反弹回来撞到忘了躲闪开来的我而让我发出一声呻吟时,他顿了一下,还是回过头,自下而上,慢慢对上我的眼睛。
我们的爱到底怎么了,我们是怎么,才会走出这一步?
我们对视许久,似乎以前所有未说的,说不出的,说了半截而又未完全表明心迹的话语,都在这一对视中没了挣扎的力气。
我只穿了一件丝绸质料的中衣,又因刚刚睡醒,热身子着了秋日凉风,不禁打了个寒颤,刚抽了抽鼻子,身上忽然一重,一件温暖皇子香色外衫已经罩在我身上。
衣服带着他身上特有香气和浓浓热意一直暖到我心里,我抬头看看他,笑道:“四爷这件皇子香色外衫穿在我身上,岂不是有心置我于死地?”
四阿哥听我叫他四爷,双眉一挑,忽然一笑。
他平时不苟言笑,这一笑却如朝阳晓初,华彩四溢,我不由得看呆了。心里一痛,若是你没有那么多的娇妻美妾,又或者你从没欺骗过我,我也不介意与你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四阿哥正笑着,向我脸上看了看,忽然顿住,冷不丁道:“你……”
正巧我也有话要和他说,也同时说了句:“你……”
两人一愣,又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说罢,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相顾而笑。
自打梅儿和俏罗刹被四阿哥在南京处死之后,这是我和他第一次以这样融洽的姿态相处。
“你……后天,皇阿玛就要起驾回京了,我自然也是回去的,现在时逢初秋,天气转凉,你此去泰山,路途遥远,虽是有人护送,又有绿萍忠心照应着,沿途州府也多有人接引,但是你也千万别仗着素日身强体壮就疏忽大意了,多添些衣裳,切莫着了风寒,在外面不比在京城,那些紫玉散,茯苓膏,随身多带着些。”
他说到这,忽抿嘴一笑,似乎打趣般瞧了我一眼,瞧得我脸上一红,“还有你素日爱吃的那些小玩意,玫瑰花膏啦,芝麻团子啦,素面五色饽饽啦,桂花糕啦,我已经吩咐御厨备下了,大可多带了些去路上吃。”
我莞尔一笑,“四爷什么时候这样啰嗦啦?”
四阿哥静静凝视我的笑颜,忽然道:“你真该多笑笑,你一笑,真正有回头一笑百媚生之绝世姿容,你看那天上月亮。”他抬头指了指半空中一轮明月,“九弟说你面若晓春之月,我说你色能闭月,姿堪羞花。”
我随他目光抬头一看,明月当空,月华如水倾斜,我笑出声,刚要笑话他说话没谱,此时却恰巧一片浮云飘过,不一时,那流云就将月亮遮了起来。
我大为扫兴,心里一动,忽想起四阿哥乃是以后的皇帝,那他说的话岂不就是俗称的“金口玉牙”。不由向他看去。
他从侧面望过去很英俊,然他嘴唇闭得很紧,他的背脊挺的很直,迎风凛然而立,那种不容人接近的高傲之姿和无所惧的风骨让我觉得他离我是那样的遥远,然一恍然,他又流露出孤独寂寞和高处不胜寒的脆弱,让我很是心痛,自然而然想去接近他,抚平他冰冷面庞。
“流云如此,甚合吾意。”四阿哥边说边得意回头笑看我,我偷看他被他抓了个现行。
我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正要找点话支吾过去,四阿哥忽叹息一声,上前紧紧拥我入怀。
我挣了一挣,“别。”
四阿哥没放开我,手臂越来越紧,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别动,让我抱一抱就好。”
我眼睛一冷,垂下手,我的手指碰到右手中指上的明玉诀。
明玉诀冷冰冰,一直冷到我的心里,但是我要的就是没有温度。
我想起梅儿临走那毅然决然的一瞥,俏罗刹始终微笑着恬淡的笑容,江姥姥微微闭起大义凛然的面庞。
这是我的仇人,我怎么能爱上这样一个人,这样一颗无情的心,这样一双冷酷的眼睛,我会死的。
我的信任,任他肆意践踏,我的哀求,任他熟视无睹,我的自尊,任他蔑然冷笑。
有多少个夜晚,我会梦见梅儿带血的脸,梦见俏罗刹对我喊冤,梦见江姥姥的冷笑,然后我忽然会从噩梦中醒来,只觉房间里寒冷逼人,而四面八方都潜伏着一双双冰冷的仇恨的眼睛,一声声哀怨凄惨的呼叫和谴责重重敲击着我的神经:你这个叛徒,用我们的血换取荣华富贵。
我的痛,他看见了吗?
我已经不想再任意被人踩在脚下,凭什么在这个时代,我只能被人利用,被人伤害,凭什么我只能做一棵小草,需要依靠别人才能生存。
我不要,他不值。
然就在我深吸口气,握拳要推开他的时候,他忽然放开我,闭着眼动情说了句:“知秋,保重。”
他然后转身,再也不看我一眼,大步流星的离开。
我愕然看着他挺直背影,并无一丝眷恋又似含有万种情愁,只觉从脚底一直冷到头顶,周围一切瞬间崩塌,天旋地转。
他刚才叫我什么?
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