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话一说,他如听天伦佛音,立刻生生住了手。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老泪纵横,伏地叩了个头,道:“老奴多谢小主宽恕。”
他见我兀自动不了身,吓得一激灵跳起,“老奴真是糊涂了,这就给小主解穴。”
我被他拎着折腾了这一遭,已经是气血翻腾,好容易解了穴,便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好奇问他:“正堂所挂画中之人为何人?”
“老家主没有告诉小主子?哦,对了,那时候小家主还小,那是老家主的母亲,竹家第四十四代家主,邢沅邢家主,也就是你的外祖母。”
他说到这里,我是完全糊涂了,竹家怎么又能姓邢呢?这不是乱了套了吗?
他见我摇头,便解释道:“竹家乃是前明皇族后裔。当年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后,大肆屠杀建文帝旧部。建文帝在部下的掩护下由密道逃出了皇宫,成立了兴竹帮,是为本帮第一任帮主。为掩人耳目,改朱姓为谐音:竹。教导子孙要时刻牢记靖难之辱。有生之年,当以推翻朱棣后人统治为第一任务,但传到邢帮主祖父这一代,香火断了,只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大女儿竹可馨也就是邢帮主的母亲,接任了帮主,后来,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就随了父姓,但仍是竹家子孙。”
他看了一眼我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迟疑的停顿了一下,道:“小主子,你没事吧?”
我怎么可能没事,我此时惟觉响雷贯穿头颅,心里冰冰凉凉,手心里都是冷汗,心里也突突的跳——我惹到的麻烦还不够多吗,现在又来这么个身份,我以后该怎么混?
可是秋月她娘既然是前明皇室的后人,又怎么会和索伦在一起呢?和敏妃又是怎么一回事?康熙又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心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疑问,一时间,又不知从何问起,忽然想到不知这端木义甫知不知道四阿哥已经剿灭了兴竹帮之事,只好掂量着问他:“那你也是兴竹帮的帮众了?”
端木义甫忽然重重叹了口气,道:“兴竹帮早在当年火并之时就已四分五裂,老奴才这条命,还是老家主救下来的。”
我吓了一跳,心中便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连忙问他:“火并?”
“嗯,当日邢帮主化身为名妓陈圆圆,引得吴三桂倒戈相向,冲冠一怒为红颜……”
“陈圆圆!”
我一听名妓陈圆圆这三个字,登时犹如五雷轰顶,天旋地转,站也站不住,晃了一下,颓然而坐,吓得端木义甫连忙上来拉我。
半晌,我才缓了缓神,颤声道:“你说,邢帮主就是陈圆圆?”
端木义甫讶然道:“回小家主的话,却是如此。”
当头棒喝,我只觉瞬间就似乎被抽干了灵魂,忽想起陈圆圆的确本名姓邢名沅,字圆圆,后来过继给了她的姨母,改姓陈,越发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婉芬是陈圆圆的女儿,秋月是陈圆圆的外孙女,那么索伦知不知道,康熙知不知道?
本来已经要拨开乌云见日出,却被一棒打回解放前。
我静静坐了片刻,冷静下来,忽然记起端木华良,又是一个疑问袭上心头,端木华良为何全然不认识我?难道他没见过这幅画?
“这件事端木家的后人可都是知道的?”
“回家主的话,老奴遵从当日老家主吩咐,并未将此事告知端木家的后人,端木家的正堂,平日里没有命令,端木家的后人从不敢擅入,而端木家会客,也都在前衙。”
“嗯”我点头答应了一声,秋月的这个身份太敏感,如若泄露出去,必将冒天下之大忌,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而且我也是不想再和这些人有什么瓜葛了,弄不好这端木家满门也要被灭门,那我岂不是害了他们。
想到这里,我便对端木义甫道:“今日之事,只可你知,我知,万万不可说与第三人,另外,我有一事相求。”
我见端木义甫又要跪下,忙伸手阻止他,道:“端木华良的事,我想帮他讨个人情,那陆陇其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他的儿子,虽是个举人,听说居然还是你家的佃户,也并不算是什么官宦人家了,不知老伯您……”
我还没说完,端木义甫已经跪下,叩下头去,“自当谨遵家主教诲。”
我见他应了,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但我心头却仍有千百个疑问在转着圈,怎么把我已经知道的这些事件联系也联系不起来,好像中间仍是缺少着什么要素和关键。
康熙对婉芬的态度很是奇怪,他都知道些什么?
敏妃又和婉芬有什么关联,她为什么会拥有云雾石?
婉芬怎么会和索伦在一起?
陈圆圆的姨母,也就是那个竹可馨的妹妹同样也是前明朱家的后人,那么她在做什么?
…………
太多太多的疑问盘旋在我的脑海中,呼啸着,向我叫嚣着不可知的恐惧和梦魇,让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是问明白了好,还是再也不去问的好,一如我不知道未来等待我的将是何种命运。
这些爱恨交缠情愁错接的复杂关系,早已如同深埋在地下的种子,在我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生根发芽,长成藤蔓,长成参天巨树,而我,却是一只被这藤蔓缠住双足的小鸟,永远也飞不出,躲不过。
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然来了,既然躲不过,还不如迎上去,哪怕只为赢得那早已注定失败的结局,好歹我也算博过一次。
我叹了口气,正要再将心中的疑问详细问问他,忽听十三阿哥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小月子,你在里边吗?端木义甫,你听好了,我已经调集了曲阜城中全部官军,若是你再不将秋月交出来,咱们可要兵戎相见了……”
我便知这是十三阿哥放心不下,不知怎么变着法儿的胁迫着端木家的人带着他们找到这来了,听他居然还调了官兵,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便只对端木义甫交代最后一句话:“我现在很安全,你万万不可轻举妄动,等着我再来联系你。”
说罢,转身就走,想了想,到底仍是不放心,走到门边,又回头补充了一句:“你万万不可像兴竹帮那些人那样,再去反清复明,那样做没有任何好处,我会再找你的。”
便开门走了出去。
To-be-or-not-to-be,that-is-a-ques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