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这日早上,天灰蒙蒙的,见不到一丝儿阳光,我一大早就被丫鬟婆子等一大堆人簇拥着出了董鄂府,早有宫里内务府分派出一车夫,一太监,一侍卫在内口接送并监督。
我坐了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在大街上,向着紫禁城方向进发,却再也没有了第一次坐这**车时候的感觉。
紫禁城外的天空被房舍和飞檐分割成了多边形,这样的天空给了我无边的想象,而转瞬,我的思维便随着宫车嘎吱嘎吱进宫的声音,被残忍的禁锢成了死气沉沉的四角。
我叹了口气,放下宫车的帘子,缩进车里,像是在逃避着必然的结局。
我不知道未来等待我的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四角天空,但我隐约在心里做了决定。
“到了到了,下车吧。”车夫在外边喊着。
我下了车,摘下头上的金钗,送给那车夫,打发他去了,我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迈入储秀宫的大门。
小太监见我一直磨磨蹭蹭,显然很不耐烦,把我领到登极记录的太监那里,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我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叽叽喳喳兴奋议论的人群,只有我,像是一个独特的不被接受的存在。
我登了记,领了秀女名牌和统一秀女服装,到指定的房间里去换了衣服,统一的天青色对襟褂子秀女补袍,做得十分精细的领口和袖子,选拔秀女的嬷嬷们似乎很知道怎样才能更快的更细腻的发现每个人的优势。
我换好了衣服,便和其他人一样,站在院子里排成队列等着。
秀女们或是兴奋的或是天真、或是期待的、或是失望的、或是害怕的眼神刺激到了我,我实在无心听她们都说些什么,只自己慢慢想心事。
“董鄂.秋月,说你呢,你愣什么,还不快跟上。”
我正呆呆的出神,不想吴德彪这么快就点到了我的名字。
听到我的名字,秀女从中有几缕目光落在我身上,便有丝丝讥讽话语响起:“哟,她是谁家的,这么大的派头,不过仗着自己长的漂亮些……,”
“什么派头大,不过是装清高罢了,长得狐媚子似地,你没见她刚才还站那皱着眉,敢情谁给她受气了不成?”
“你们懂什么,这就叫东施效颦,贻笑大方……”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只当没听见,抬头望一眼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上趾高气昂的吴德彪,心里暗暗冷笑一声,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吴德彪等了一会,见我并没有像其他秀女一样从口袋里掏钱出来给他,轻蔑的看了我一眼,冷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便叫小太监上前带我到西边阴暗小屋。
我不比别的秀女,此番进宫抱着势在必得之心,因此都带够了银子,逢人便是一通打点,想必来之前早已经被父兄一顿洗脑,且家族里各式各样的人恐怕也早就是晓以利害一番训斥的,上上下下多少双殷切算计的眼睛都盯着她们,容不得失败。
再这些秀女打小也都是娇生惯养,不曾受过一丝儿委屈,此番进了宫,更不比先前,秀女之间攀比之心也极盛,谁财大气粗,隐约就觉得能在秀女中间抬起头了,其他秀女也就另眼相看,才来了半日,俨然已经拉帮结伙形成了一个个小帮派,姐姐妹妹叫得欢着呢,我的耳朵都要受不了了,真是不得不佩服他们的交际能力。
我跟着那小太监,刚要转过回廊,到西边秀女卧房去,便一眼搭见太后身边的张万强带着两个小太监从门口悠悠然挪进来,因平日都是认识的,见他来了,我便逼手站住了。
便见那吴公公满脸堆起笑,迎上去,道:“张总管,您怎么来了,是不是太后那有什么旨意?”
张万强含笑瞥了他一眼,也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又带着两个小太监晃晃悠悠走了,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
吴德彪愣了半晌,好像忽然从梦中醒来似地,眨眨眼睛,总算明白过来,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小跑着就要迎上来。
秀女丛中立刻仿佛投入了一枚炸弹般炸开了,所有人都一边议论着一边往我这边看,本来我是想越低调越好的,没想到来了这一出,我便暗自叫了声苦,忙不迭转身就走。
吴德彪见状,越发乱了阵脚,自后追上来,又不敢拦着我的路,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道:“秋月小主儿请留步,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没的得罪了小主儿,真该死。”一边说,一边动作倒麻利,左右开弓硬是打了自己七八个耳光下去,清脆的响声听的我心惊,只怕他打得越狠,心里暗自诅咒得也就越是凶,便停了脚,回头看他不语。
他忙趁机跪了,以头触地,却硬是要装出笑脸来,道:“小主儿,那边房子阴暗潮湿,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见钱眼开,开罪了小主儿,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奴才计较,奴才该死,还请小主儿快跟奴才过这边南向干燥小屋来吧,奴才给您赔罪了。”
我见他也着实可怜,不忍再难为他,便叫他起来,随他过了南向一排二人小屋来,他自是感激不尽,打发走了起先那小太监,亲自上前开了门,让我先进去,自己才随身进来。
里边大床上早坐了个女孩子,见我进来,眉头一竖,就站起来,冲到吴德彪面前,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大致意思就是说你不是答应了我自己住一间房了吗?怎么又带别人进来,银子都白给了吗?
我最见不得这种胸大无脑的娇娇女,径直走到她的大床旁边坐下,气得她愕然看了我半晌,吴德彪赔笑着上前,点头哈腰的不知嘟囔了几句什么,她瞪我一眼,一皱鼻子,别过脸去,算是默许。
吴德彪尴尬的笑笑,又凑过来小心翼翼道:“小主儿,您还有别的事吗?”
“她是谁?”我小声问吴德彪。
“她是伊尔根觉罗氏,石保之女。”吴德彪好容易逮着了机会,啰啰嗦嗦一大堆,我听下来,原来是什么正牌子亲王的什么亲戚,怪不得这样专横霸道,想来内定名单上也早就有她的名字了。
我摆摆手让吴德彪去了,便脱了鞋袜,上床想要躺下。
不想伊尔根觉罗氏却忽然蹬蹬蹬跑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道:“董鄂秋月,你去睡小床。”
我只当未听见,动作并未有丝毫停顿,把她气得干瞪眼,顿顿脚,就要来拉我。
笑话,我实战演练多少次,凤大娘刀下我还压过腿呢,我还怕她不成,因此上几个回合下来,她基本就变成一头气喘吁吁的小绵羊,蹲在床下假哭,还在手指缝间的空隙偷偷瞄着我。
我见她这样,倒被她逗笑了,便拉着她的手让她一起上来睡,反正这床大,我也不会嫌弃挤。
她这才哭着抹着眼泪爬上来,我刚要说几句话安慰她,忽听外边集合声响起,忙爬下来和她一起出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