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庸小心地把那只鞋子往地上擦了擦,又扯过自己的袍子仔细抹了抹,这才讨好似的呵呵笑道:“啊,燕儿,我说怎么天外飞鞋呢?原来是你来了,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张道庸说着就到了燕儿面前,蹲下身去给她套鞋。那燕儿蹬了一下脚,挣了几下,却没有甩脱,不由哼了道:“庸叔叔,他们说你做坏事,被抓到牢里来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还有,庸叔叔,你刚才躲着我干什么?”
张道庸替她穿好鞋,满脸堆笑:“好燕儿,你听谁说的?没搞清楚就不要乱讲,叔叔为人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坏事呢?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小六,是你么?小七?”张道庸一脸的疑惑,随即道:“哦,叔叔到这里来当然是有要紧事了!呐,不信你问问他们?唉,那个板着脸的狄大人,你说我是不是来做事的?”
狄大人一直沉着脸,似乎有所顾忌不好发作,听张道庸问到他,勉强暖了个脸:“是啊,小郡主,张先生是来我们办要事,嗯,那个要事,也办完了,这就要出去了。”
燕儿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抢道:“哼,这黑脸官儿跟你是一伙的,我才不信呢!好啊,庸叔叔,你说你办正经事,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么?要不要我去问问姑姑啊?整整一夜里你都没回家,哼哼,姑姑可是生气了,我就是出来抓你的!”
张道庸眼珠一翻,笑道:“呵呵,燕儿,呐,不说你不知道。叔叔我昨天在城东啊,看到一个小书生,呐,就是这小子。”说着指了指楚辞:“这小子在街上耍戏法,把一群老百姓是骗的团团转。叔叔我呢,为人侠肝义胆啊,当然就看不下去了,就把他抓到这里来让他坐坐牢赎赎罪。偏偏这小子死不悔改,这不,昨天你庸叔叔我导人向善,就在这里教导了他一个晚上,唉,可把我累的,倒地上就睡着了,这才没看到你来么。”
张道庸嘴上说着抢进牢房,一把拉过楚辞,低声道:“帮个忙,我就带你出去!”
燕儿扑闪着眼睛怀疑地看着楚辞,咯咯笑道:“就是你这小子?在街上骗人?说说,说说,怎么骗的?那戏法怎么耍的?来给我耍一个看看?”
好啊,你张半仙想拿我当挡箭牌?哄小孩子你还不是我对手,楚辞呵呵一笑:“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啊?长的可真漂亮啊,我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呢。这个一脸胡子的怎么会是你叔叔呢?还有啊,你别听他骗你哦,耍戏法哥哥倒是真的会,却不是被他抓来的。想看吗?看着啊!”
楚辞伸手在身上一阵摸索,再伸出来的时候,左手拇指和食指缝里夹住一枚铜钱,摊开两手给那燕儿,道:“看清楚了哦,我左手里有一个铜钱,右手没有。”接着两手一搓,两手握拳分开,示意那燕儿吹一口气,再次摊开双手,右手上已经多了一枚铜钱。
那燕儿双眼瞪得溜圆,认真看着,楚辞再次重复,双手一搓摊开双手,手里又多了一枚铜钱,如此反复直到双手各有两枚铜钱,引得那小姑娘啧啧称奇,拍掌叫好。
后世有一两年特别流行魔术,电视台网络上都有魔术节目,楚辞闲来无事跟着学过几个简单的纸牌和硬币魔术,这铜钱比硬币还薄,玩起来也更拿手。再加上牢房里光线昏暗,这种障眼法的魔术更不容易被发现,燕儿又从没见过魔术,一时兴致高涨,看的起劲。
眼看楚辞耍完,那燕儿抢过四枚铜钱把玩,看看铜钱,又看看楚辞双手手,怎么也搞不明白铜钱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楚辞逗着小女孩:“呵呵,小姑娘,好玩吧?想不想学啊?你这个什么庸叔叔呢,昨天看我魔术耍的好,其实是想来拜我为师的!”楚辞心里有股报复的快意,白了张道庸一眼:“可是,你说像你庸叔叔年纪这么大的人,我能收他做徒弟么?”
燕儿看看楚辞,又看看身上还藏着几根稻草一脸散乱胡子张道庸,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显然是非常赞同这句话了。楚辞道:“所以啊,我就不教他么?可这人,认死理,非要学我这魔术,说什么学好回去耍给他小侄女玩。呃,那小侄女是你吧?小姑娘?”
燕儿歪着头想了一阵,似乎觉得那小侄女应该就是自己,这才点点头。楚辞愤愤然道:“说着说着,你这张叔叔就急了,小姑娘,你看,你看,就跟我扭起来了,结果……”
楚辞揭开点褂子,露出昨天被那衙役踢的淤青的小腿,那小燕儿盯着看了眼,恍然大悟,狠狠瞪了张道庸一眼:“所以,你跟庸叔叔打起来,就被抓到牢房里来了?好啊,你们在街上打架?庸叔叔!你堂堂一个……嗯,一个大男子汉,欺负一个书生?”
既然楚辞没有说出自己当半仙骗人的事,虽然把自己说的不堪了点,他倒也勉强可以接受,苦笑道:“呃,燕儿,是这个,这个小子先下的手,唉,反正……”
燕儿说过就算,转过头就扯过楚辞不停打探那魔术的诀窍来。张道庸松了口气,拥着众人说笑着就挪出了大牢。
======
阳光刺眼,却没多少热度,晒在身上很是舒服,楚辞回头看着那“大理寺狱”四个大字和身后几个一脸殷勤的狱卒,感觉一阵荒谬,自己无缘无故地被抓了进去,又稀里糊涂地沾了这小郡主的光被礼送了出来。
燕儿很是机灵,楚辞稍稍一点,她就明白了刚才那魔术的诀窍,捏着那几枚铜钱似模似样的学了起来,奈何那双嫩手实在是太小了,四个铜板一甩开,几乎就占了大半个手掌了,哪里耍的过来?把个小姑娘的嘴巴气得撅起老高,非要楚辞教一个她自己能耍的。
楚辞很喜欢小孩子,前世有时候会摆些电动玩具什么的,经常逗弄周围的小孩子来玩,这燕儿粉嫩可爱,他倒也想多陪她玩玩。可昨天他被抓的匆忙,怕家人担心,这回当然想早点回去了。奈何楚辞跟那燕儿说了好几次,硬是被她当做了耳旁风,她口中答应着,手上却拉着楚辞不放。
一堆人就堵在那大理寺狱门口看着楚辞在那耍宝,就在此时,几声惊呼声随着和风轻轻地送了过来,众人往声源处看去,只见两个姑娘被一群人追逐着奔跑,两人显然跑的累了,互相扶持着往前赶,眼见碰到了救星,身子软了几分,一不留神脚尖在地上的一块突起上一绊,两人噗的一起摔倒在地,后面跟着那群人嬉笑着蜂拥上前,口里污言秽语说个不停。
楚辞看的勃然大怒,别说这两人是他的妹子和有着隐晦关系的卢卉,就是两个不认识的普通妇女,他也不会坐视不理。做老好人也有老好人的底线,调戏妇女儿童是楚辞最看不过眼的一种流氓行径。楚辞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扶起两人,站在他们身前,往来人看去,领头的那人身穿一袭青灰色棉夹袍,腰束锦纹带,头带皮绒帽,大冬天的,手摇一把描金折扇,倒也斯斯文文,一表人才。楚辞的火气却是腾腾的往头顶冒,因为这人他也认识,豁然就是那个在李家选婿中大败而归的古息古大公子!
原来楚甜平日里虽然精灵古怪,可她一个小姑娘家的,眼见亲哥哥被官差拉走,心里自然慌的很。回去又不敢说与老娘知道,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夜,她知道卢卉喜欢哥哥,今天天还没亮就去找卢卉商量,毕竟多个伴总比肚子一人提心吊胆的好。
卢卉虽然比楚甜还少,但卢爷爷常年在外,她很小开始就当家了,倒还拿得定主意,当下就跟楚甜两个带上银票往城里来了。卢卉很少出乡村,保长就是最大她见过最大的官了,好在卢爷爷是给大户人家做木活的木匠,见识不少,没事就跟她说说大户人家的见闻。卢卉倒也知道栏江镇归着万年县管,所以那方向倒没找错,两人先是在万年县衙打听,又去了京兆府衙,银子倒是花出去好几十两,可就是没见着人。还是有个衙差看他们看他们可怜,问她们了几句,得知是小狄大人拿的人,就指点着两人寻思往这大理寺狱来了。
两人滚爬了大半天,脚下都有些乏了,不合在街上碰到了几个浪荡公子,却正是古息一伙人。这伙人昨夜在醉乐坊忙活到大半夜,日上三竿才起床,怕家里责骂,黑着个烟圈就往家里赶。本来被个小姑娘碰两下,古息也只是想调侃几句就走。古息看到卢卉后,居然变了颜色,心里的那点顾忌也抛到了脑后,居然当街动起手脚来了。
两个小姑娘一发狠,挣着往大理寺的方向跑了过来。她们两个小姑娘一个在城里活泼惯了,一个在家做多了农活,这伙浪荡子酒色过度,一时居然追不上来,到了这里两人力乏跌倒,他们却也是气喘吁吁刚刚赶到。
楚辞一脸阴沉怒视着古息,他现在想要的生活很简单,不求显耀一时,有些事能忍则忍,只要能平平静静地过他的舒坦日子就行。可俗话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古息打楚甜跟卢卉的主意无疑已经超过了楚辞的底线。
这会燕儿等人也围了上来,两伙人眼对眼地互相打量着。看清眼前这群人的模样,古息很是放心,他已经看出来楚辞跟另外一个中年文士是刚从牢房里出来的,至于身旁的几个狱卒,在古息眼里他们当然是押送楚辞出监的了。跟着跑过来也不过是看看热闹而已,他古大少爷还不至于把几个狱卒放在心上。
古息匀完了气,抹了把汗,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楚公子呀?这是唱得哪出?好好的李府不住要住到监牢里来?莫非楚公子嫌弃李小姐,到监牢里会情人来了?咦,好可爱的小娃娃,楚公子,你不是吧?前几天还要去李府选婿,这会连娃娃都这么大了?”
古息浑然没注意到眼前这群人异样的眼神,又去调侃起卢卉来:“啊,我说这位小姑娘,几个月前本公子看到你就仰慕的很,怎么这么些天都没见你来城里玩啊?小姑娘,你看看你,多么漂亮的小脸蛋,身上这些破布烂怎么能配得上你呢?来,本公子带你去洋市转转,那里什么胭脂水粉啊、绫罗绸缎啊,多着呢,你这么漂亮……呃,这不是张半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