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王府亲兵只有五百人,却都是百战精兵,且装备精良,人人都配有马匹。楚辞不会骑马,此刻正跟一个兵士合骑一马,虽然说颖王爷早已经派人过去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惶急,不停地催促坐在身后的兵士打马快行。
他如何能不急,他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只有想着家里的亲人,他才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只有在她们面前,他才可以放松对这个世界的防备。几个月下来,慈爱可亲的母亲、机灵乖巧的妹妹、娇俏善良的卢卉,都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里!她们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依靠!楚辞宁愿自己死上千回百回,也绝对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闪失!
楚辞焦急,有人比他更焦急!
成国公府,鱼朝恩双眼熬的通红,负着双手,在客厅不停来回徘徊,桌上那壶极品御用龙井都被他无视了,放在一边,腾腾往上冒着热气!
鱼朝恩又如何不急,他本以为叛军思乡心切,东都周围又汇集了朔方、河东等几路朝廷最精锐的部队。他这才上表据理力争,终于说服了圣上,逼着李光弼列阵邙山,直取洛阳,收复东京!哪知道,战事一起,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仆固怀恩平原立阵,被史思明一冲,支撑不住,顺带着李光弼的河东军、他的神策军也被冲散了阵型,这一败就是好几十里。
鱼朝恩好不容易捡了条命逃到陕州,拦住各节度派往京城汇报军情的信使,自己一人连夜赶了回来,他为的就是当先面见圣上,抢得话语权!
鱼朝恩还没进城,倒卖铜钱的案子就事发了,鱼忠庆赶着灭口也被颖王爷阻挠,要在平时这种事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跟前面的兵败加在一起,无疑是雪上加霜。
鱼朝恩只得先去见那权倾朝野的李辅国了!本来他们同为皇上办事,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平时相见都是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可今天李辅国却在故意刁难他鱼朝恩!先是鱼朝恩养子令徽求见被拒,现在又让鱼朝恩等了他小半个时辰了,还迟迟不肯出来相见!鱼朝恩自然是心急若火,很不耐烦了。
李辅国刁难鱼朝恩自有他自己的理由。他出身卑微,长相难看,入宫后一直做的都是伺候人的下等活,后跟着官高力士,耳濡目染,倒是对宫廷权利斗争颇有心得,高力士对皇帝的忠心他却半点都没学到。混到四十多岁才算做了个养马的小头目,他很会做事,把马伺候的膘肥体壮,得人举荐进了东宫,陪侍当时还是太子的肃宗。
安史之乱爆发,隐忍多年的李辅国终于有了出头之日,马嵬坡兵变、肃宗灵武登基,这两个肃宗最重要的决策,他都是主谋之一。肃宗回京后,他圣眷日隆,什么殿中监、少府监、营田使、铸钱使……官名一大把,更是权掌京中禁军,受封成国公,食邑五百户。
宰相百官,朝会时要想见天子,都要李辅国同意;京兆府和大理寺型狱案件,三司判决后,都由他最后决定;朝廷下的诏书,必须有他的署名才能下达,真可谓是权倾一时!
中国历史上有三个著名的宦官专权时期——东汉末年、中后唐、明末,其中唐朝的宦官干政的就是从他开始的。然而,李辅国虽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在鱼朝恩和其他稍稍年长一点的宦官眼里,却还只是那个长相难看、地位低下的连宦官都称不上的奴仆,一向都不怎么瞧得起他!
李辅国也是知道自家的事,今天抓着机会,自然是要好好杀杀鱼朝恩的威风的了,足足让他等了半个时辰,才施施然走将出去。
鱼朝恩见他衣冠整齐,哪里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却他有求于李辅国,自然不便戳穿他,只得谀笑着迎上去:“五郎,你可算醒了,这次真是出大事了!”
李辅国原名李静忠,在家里排行第五,许多宗室贵人,显赫权要都尊称他为“五父”,只有有些皇族和宫中某些宦官才称他“五郎”!
“鱼大将军,不就那点破事?我都听管事的说了,这点小事,还要你亲自从陕州跑回来?让你那乖儿子回家等着,洒家保证这事闹不到你府上去!哼,姓颜的好大胆子,才当上刑部尚书几天,就敢瞒着洒家胡作非为!”鱼朝恩虽然是宦官,却屡屡为肃宗监军各节度,所以最喜欢别人叫他将军。
李辅国走到正厅中央的太师椅坐了下来,厅中光线分明,照在他的身上,果然是张丑陋非常的嘴脸。此刻他的鼻子一抽一抽地发泄着不满,看起来犹如阴司恶鬼般可憎!
鱼朝恩趋前一步:“五郎,如是为了这等小事,我当然不用来麻烦你了!我刚刚说的是东都的事!”
“东都?东都怎么了?你又要整那李光弼了?鱼将军,不是我说你,你才把郭子仪弄回来,要是再把李光弼整垮了,这史思明谁替圣上去平?”
李辅国当权好几年,却难得逮着训斥鱼朝恩的机会,不待他说完就是一通数说。其实他们这些太监也没什么好追求的,除了敛财,就是在别人面前摆摆谱,秀秀自己的地位了。
鱼朝恩白了白眼,他一直在朝外监军,很是看不起李辅国这些只会在宫廷耍小心眼的权奸,抢道:“五郎,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先听我说,朝廷大军已经完了,我军在邙山大败,李光弼等人四散而逃,下落不明。叛军如今势大的很,随时可能杀破潼关,直抵长安!你我得速速去见圣上,讨个章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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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呲牙咧嘴,犹如一只被捆缚住的小鹰一样挣扎不休,却哪里拧得过腰间那两只铁臂。身后那无赖颖王呵斥道:“小心了,摔下去断胳膊断腿的,可别怪老夫没提醒你!”
眼看离家只有几个街角的路程,颖王爷突然从斜刺里杀将出来,拦住了楚辞的坐骑,不由分说的就把楚辞抢在马背上,口口声声说找他有要事。楚辞当然不从了,眼看就到家了,哪怕只是回家看一眼,他心里也好安心一点啊。颖王却连这点时间都不给他,两手穿过楚辞的腰身牢牢夹住了他,打马就走。
总算是颖王爷还有点良心,把手下都留下来,跟着穆仁去了楚府,楚辞才算是稍稍安了点心,问起两人的目的地来。颖王却只顾策马狂奔,跑过东城,往城北赶去。楚辞在长安也算混了好几个月了,京都的地形基本已经摸清了,看着颖王赶路的方向,他就知道颖王这是带着他往皇宫而去!
肃宗没病之前,常常召颖王入宫述兄弟之情,颖王骑的那匹乌黑大马,宫中禁卫无人不识,一路放行。
庭院深深,朱红的宫墙高有丈余,无形中给人一股森严的压力。金甲银盔的禁卫三步一岗、百步一巡,手里擦的逞亮的长枪隐隐透出寒光,一列列的在身旁走过。明明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可楚辞仍然是心惊胆颤不已!
楚辞一开始还一脸好奇地四处偷瞄,那禁军从身边走过,楚辞顿时手足无措,双手只能紧紧抓住胯下双腿,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手心直往外冒汗。
颖王终于勒马止行,粗臂一环,搂着楚辞跳了下来,放开楚辞往前走去。楚辞生怕落队,赶紧跟了上去,此刻脚踏实地,砰砰直跳的心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下来。一路上不知过了多少到门,又不知碰到了多少含羞带春的宫女,走走停停,竟是已经到了皇宫深处!楚辞不敢乱看,紧紧跟在颖王身后。
两人走进一个宽大雄伟的宫殿,殿里窗明几净、雕金琢玉、富丽堂皇、麋香缭绕,楚辞看的目不暇接,别的不说,楚辞可以肯定是,就那六根黄金铸模的大柱,把上面的金粉刮下来,换成金银,那个数字就可以让他一辈子仰望的了!
颖王当头往旁边的侧室走去,看身后的楚辞吃惊的样子,有种自得的满足感,他呵呵笑着吩咐跟在身后的太监道:“小成子,皇上龙体可曾好些?今天能不能见我?”
那小成子一身肥肉一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颖王爷,皇上自去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您也是知道的,您真要见皇上,奴才这就去给您禀报。不过皇上龙体欠安,肯不肯见您奴才就说不好了?”
小成子说着就要往殿后而去,颖王已经走进了侧室,回头一脸贼兮兮地看着跟在身后的楚辞,笑道:“好,小成子,你快去禀告皇上,就说今天本王带了个好玩意来,保准能让皇上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