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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死结

鱼忠庆是个很有野心的,他看不起自己那个白痴大哥,所以他一直都想取而代之。所以这些年来他没少在大伯面前露脸,鱼朝恩渐渐也已经意识到了家里那个白痴养子是没法子继承他那偌大的家业的,只是他已经过继了自己弟弟的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诞不下脸把弟弟另外一个仅存的儿子也抢过来,所以他迟迟没有表态。

鱼忠庆却以为是那大哥在碍着自己的手脚,他没胆子除去大哥,只有拼命想在大伯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而这次若能完美解决铜钱一案,无疑能在大伯面前好好的露一把脸。这不单只是几十万银子的事,更是关系他前程命运的大事!所以他不会轻易放过一丝机会,哪怕他心中还有疑惑,他还是亲自来会狄问心了。

城东十里亭,不是离城十里,而是过了灞河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西去五十里是长安,东去三百多里是洛阳,这个地方是楚辞选的,是个能消除对方戒心的好地方。

正如他所愿,鱼忠庆对这个会面的地点很放心,若是选择在城中会面,他反而不会安心了。尽管如此,前车之鉴,鱼忠庆还是异常小心的四下多溜达了几圈,没发现异常才赶来相会的。亭边八匹健马,人却只有四个,鱼忠庆点点头,自己防着他们,他们显然也在防着自己。

鱼忠庆一眼就看出来了,安坐亭中的那精瘦的马爷,他的确是个阉宦,跟伯父一样——颏下无须,也没有男人该有的喉结。他原本还有些紧绷的心放松了下来,堆着笑容迎了上去。

“马爷久候了,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实在不好意思。”

狄问心起身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无妨,做这买卖还是小心点好。鱼公子,你说是吗?”

两人客气几句,让随从都退了下去,开始切入正题。

“马爷,上次的事情,我的手下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鱼某的确是为势所逼,迫不得已才那么做的,绝非存心想要断了这笔买卖,马爷若要见怪,鱼某这就给马爷陪个不是好了!”鱼忠庆作势要赔礼。

“呵呵,鱼公子能表现出这份诚意就好了,那礼不礼的就免了,鱼公子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我意不在此。”

“好,既然马爷大量,鱼某也不做作了。言归正传,我们双方是各取所需,鱼某是很希望能做成这次交易的。”

“鱼公子不拿虚言哐我,马某也跟鱼公子交个底,货我们会要,但是你们得负责把货物运到我们指定的地点去!我不想再重犯张公公的错误。”

鱼忠庆嘿嘿一笑,上次派出去截杀薛老板等人的确是截到了,薛老板一行二十多人全部授首,吃狄问心一将,他尴尬得解释道:“那次的确是我们的失误,我们的货船被颖王给盯上来,你们损失的是人,我损失的可是好几十万钱呐!不过马爷请放心,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我们一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马爷要我们送货到哪里,尽管说,在这长安城还没有我鱼府办不到的事!”

“呵呵,张公公不长眼睛,那也怪不得鱼公子了。只是鱼公子真有把握摆脱颖王那伙人?”

“哼,京城禁军都握在李辅国手里,他跟鱼府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有他帮手,别说是两船铜钱,就把整个唐廷国库搬走,都没人敢拦我们!”

“鱼公子好气概,好,明天亥时,灞河渭水交际处,只要鱼公子把货物准时送到,货款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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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这会楚辞怕鱼忠庆发现,没有跟去。躲在狄府后院,远远地看着狄问心回来,上前问道。

“成了,鱼忠庆已经答应了!明日亥时准时交货!”狄问心还没换装,从后门一闪而过,丢下一句,径直入房去换那身太监装。

再次出来的时候,又成了那白衣冷脸的小狄大人了。好在破案有望,狄问心心情很好,虽然板着脸,看起来还是比以前亲近很多。她看了一眼坐在后花园雨亭里的楚辞,笑道:“楚公子,怎么还坐在这里,走,我们到书房去,详细研究下明天的行动。”

楚辞神色颇为古怪,说道:“我是来向你告辞的,鱼忠庆反正已经上钩,后续的行动都已经说好了,只要你安排就好了,也用不着商量什么了。”

这几天楚辞为了彻底扳倒鱼忠庆,劳心劳力的很,每天不忙道天黑是不会回去的,今儿个还没到晌午,就要回去,令狄问心很是费解。楚辞却没给她多问的机会,朝她拱拱手,犹豫了几下,摇了摇头终究没说什么,叹息一声,逃也似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狄问心莫名其妙,就算昨天自己老父回来,也没见他这么怕过吧?甩甩头,往书房走去。楚辞倒是说的容易,但是要拿鱼忠庆的把柄,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首先要布置差役准备围捕,还有请几个有名有望的正直大臣在一旁做见证,更要布置人手准备接收那两船铜钱……狄问心一边低头想着这些细节,一边走进书房,浑然没留意到书房里还坐着几个人,径自去拿书桌上的案卷朝门边的亮敞地方走去。

老狄大人黑着脸端坐椅上,看了眼客座上的颜文杰兄妹俩,心里无力地苦笑起来,这还真是作孽啊!当初父亲大人传下御赐惊堂木时说:狄府为国为民,忠义双存,万民信服,传自汝手,不可毁了祖上基业。我一身勤勉为政,总算是不负老父所托,可是眼下这个结,父亲大人,你教我如何去解啊?

老狄大人是家中独子,三十六岁接掌门户,却始终无后,四十一岁,狄夫人终于怀上了。怀胎六月,三个名医看过,都说定是男胎。狄府上下兴高采烈,连摆三天筵席,亲朋好友纷纷来贺。

狄大人一向严肃,那几天却是乐的合不拢嘴,好友颜杲卿眼见老友得子,很是开心,就开他的玩笑,说既然是男孩,就得趁早替他找个老婆,早点给狄家开枝散叶,免得到时又弄得跟他一样四十无后。两人玩笑间就起了心思,刚刚好颜杲卿的儿媳妇也正好怀上了,大夫看过多半是女娃,于是两人当堂就替两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指腹为婚了。

奈何造化弄人,狄问心出世,老狄大人虽然失望,但一来脸面要紧,为了生子都已经大筵宾朋了,若说生了女,岂不是打自己脸;二来狄府家业还要人继承。老狄大人就把狄问心当做男孩养了,他本来以为生了一胎,当有二胎三胎,生了男孩以后再给狄问心换个女装就是,谁知到老也就这一女!

六年前,安禄山杀到长安,狄府上下跟着逃难,老狄大人忙着护驾,跟家人失散。才十三岁的狄问心就初显身手,小小年纪指挥若度,一家老少竟没丢掉一个,一路跟着大队到了成都,在治家开府,居然都办的有模有样,一时传为美谈。老狄大人却是只身跟着太子到了灵武,再回长安的时候,才派人去成都寻回全家老少。肃宗登基,多得狄大人相助,闻知狄问心的事,很是欣慰,亲自召见狄问心,玩笑似地赐了个小狄大人的称号。从此,狄问心算是注定要当男人了,如果不然,被皇帝知道她女儿身的事实,被人参狄府一个欺君大罪,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可这还不算,颜杲卿战死,居然还牢记着当初指腹为婚的事。他的儿子带着家少投奔堂伯父颜真卿而来,居然还真带着女儿找上门来,狄大人不敢说狄问心女儿身的真相,只能一拖再拖。狄问心也只能时时以冷面示人,以防备人发现。

狄大人自觉亏负了女儿,平日女儿的事就从不插手,更没有跟她红过一次脸。只是今天颜文杰兄妹突然就找上门来,说狄问心无缘无故就要休了颜文钰,让他给个说法!他不得不管管这个女儿了。可……

看着浑然不觉屋里有人自顾看起案卷来的女儿,老狄大人心里就是一痛,女儿是个懂事的人,从小就能分担家务,稍大点就能替自己分析案情,到如今已经是深受百姓敬仰、能独当一面的小大人了。然而,女儿的苦楚也只有他这个当爹的才知道。身为女儿身却背负男儿装,一辈子注定没有人疼惜,还要面对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娶回家的未婚妻。多少次黑夜来临,女儿一个人在房中独自吟泣。如果可能,他宁愿狄府后继无人,也不想再让女儿受这个委屈啊。

狄大人想到伤心处,长长叹息一声。狄问心总算是听见了,回过头来,老父一脸愁容端坐正首,旁边坐着满脸怒容的颜文杰和羞红了脸的颜文钰。狄问心吃了一惊,这二人来这里干上门她当然是一清二楚的了。

从城外回来第二天,颜文钰就拎着草药来看狄问心了,在她想来,狄问心那些狠话是因为赴死在即,不肯拖累自己才说出口的,如今大家都已脱险,那些话当然就算不得数了。狄问心虽然对她冷淡,毕竟父母之命还在,两人这辈子是绑着一块的了,未婚夫大伤未愈,她当然要来看看了。

狄问心却想趁着这个机会,彻底跟她撇清关系,言语间还是顺着当天那些话,一个劲地说两人不合适,选个日子请双方父母退了婚约。颜文钰一番好心,却遭冷遇,气得扔下药包就回去了。他兄妹俩今天自然是来找狄府问个明白,讨个说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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