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妈妈，我来拿我落在这里的衣服！”轻扣房门后，我推门而入，今天第二次走进月妈妈的房间。
月妈妈正端坐在梨花木的圆桌旁，一副沉思的样子，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来，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雪丫头，你小情人送你的斗篷在这呢，你这丫头，做点事真不让人省心，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落下了，要是月妈妈我不给你，你还不知道去哪哭呢？”
我娇羞一笑，脸红着低下头去：“月妈妈，你说什么呢？小情人，我哪有啊？你就别取笑阿丑了！”
说话间，我已经走到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了那件大红羽纱斗篷，低着头对月妈妈屈膝一福：“月妈妈，如果没事，阿丑就先告辞了！”
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向跪在地上的那一身嫩黄的娇柔女人看上一眼，不过我知道，自从我进来，她的眼光就一直落在我身上，目光灼灼，而我，就像没有感觉一样坦然受之。
月妈妈微微叹息一声，似是无意一般说道：“雪丫头不用这么急着走，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洗衣房那边你也不用去了，过来陪月妈妈坐会儿吧！”
我低垂着头的嘴角微微上扬，点头清脆应道：“多谢月妈妈抬爱，不过我的确还有些事要做。”举起手中的那件蓝色衣服，微微笑道：“月妈妈你看，梅心姐姐让我帮她把衣服送到外院的崔裁缝那里去修改一下，我还没来得及去呢？天黑前要是送不去，只能等到明天了，那可是会耽误梅心姐姐穿的！”
“梅心姐姐？”月妈妈秀眉一皱，眼光带些询问和警告的看向我，我“大惊”，立即低头细声道：“是雪颜僭越了，月妈妈请原谅，我只是看着梅心姑娘人长漂亮，人缘又好，还这么受客人和院里姑娘们的喜欢，我心中也是非常欢喜的，因此，才不自量力暗地叫一声梅心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月妈妈爽朗一笑，上前来拉着我的手，亲切的道：“哎呀，你这个小丫头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小了些，月妈妈我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也是，梅心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别说你，月妈妈看着也欢喜啊，你和她多多走近一些，我看着也是高兴。不过啊，雪丫头，你可不要太偏心了，也要和其他的姑娘多亲近一些啊。”
说着，拉我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满脸笑意，眼光有意无意的瞥到了跪在地上的那个清丽身影。
我似乎没有看到她的眼光一般，低眉顺眼的侧坐在她身旁的凳子上，低声道：“月妈妈说笑了，雪颜我只是一个洗衣服的丑丫头，哪敢高攀各位姑娘啊？也就是梅心姑娘亲切，我才厚颜敢去她那里一坐。”
有外人在场、尤其是姑娘们在场的情况下，我从来不逾距，对月妈妈都是一副恭敬有加甚至可以说是畏惧的模样，虽然月妈妈对我的这种表现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是我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赞赏。
“你呀，倒真是循规蹈矩！”月妈妈话中有话，看我没有接她话茬的意思，接着道：“不过呢，有机会还是要多和院里的姑娘们多多接触一下，以后，你在前院也就方便多了。”
我心中一动，惊愕的抬头，月妈妈却早已转了目光，似乎现在才想起来地上还跪着一个人，妩媚的大眼一瞪，声音有些高了起来：“哎呀，你看我这脑子，竟然忘了地上还有个菊香，快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怪凉的！”
菊香闻言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月妈妈一眼，但没有从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顺从的站了起来，垂首静立一边，临了，不忘瞥我一眼。
一身嫩黄长裙，金色的丝线绣出大朵盛开的菊花图案，穿在菊香玲珑有致的身上，更显她肤色白皙、娇艳如菊。菊香曾和梅心被称为闻香院的两大美葩，容貌美丽和梅心不相上下，但她身材娇小，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娇媚之色，虽然平时对下人尖利刻薄，但在人前，却是一副娇柔不胜力的模样，惹人怜爱。
只是现在，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苍白无色，带着一丝惧怕。我看到，她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看向我的那一眼中，眼神复杂，有怨恨、愤怒、不屑，但又不敢发作。
我心底一声冷笑，只是回给她淡淡的一笑，转眼看向月妈妈，脸上挂着平静无波的笑容，月妈妈既然这时候找我来，心中肯定有了计较，我只有耐心等待，以不变应万变。
月妈妈转头看着我：“雪丫头，你大概还不知道午间发生的事吧？哎，说起来都是这些姑娘们不让人省心呢。”
看我一脸疑问，她哀叹一声说了下去：“这绿袖和菊香，因为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竟然大打出手，这不，菊香竟然一时不小心，将绿袖的脸划花了一点，绿袖还躲在房中正伤心呢。你说，这群不懂事的丫头，可真是令人操心呢？”
我先是惊讶，然后便是替月妈妈忧伤：“本来关系那么亲密的主仆两人，怎么竟然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月妈妈你可真要多费心了，绿袖那个人，我虽然不太熟悉，但也知道绝对不是吃亏的人。”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站在一边的菊香说的。
菊香却再也忍不住了，指着我骂道：“哼，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别人不知道你的歹毒心肠，难道我还不知道吗？现在我们这个样子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你不是早就挑拨着那个小贱人处处给我作对吗？现在，你满意了？”
我一下子被她骂呆了，一脸无辜的看着她：“菊香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雪颜是什么身份，连前院平易都不敢进来，又何来你所谓的挑拨之说？”
我转头看向月妈妈，站起身屈膝一福：“月妈妈，雪颜听到这样悲伤的事，没有只是无助的安慰你，就是想要为你分忧解难，没想到却让菊香姑娘误会了。
我不能忍受菊香姑娘的如此侮辱，却又不敢反驳她，因此只有先离去，眼不见心不烦。不过雪颜相信清者自清，月妈妈是明白人，不会像菊香姑娘一样误会我。雪颜告辞！”说完，我转身向外走去。
“你……”身后的月妈妈低声对菊香一声嗔怪，声音低的几乎微不可闻。
“雪丫头，站住！”
我回头，脸上还带着委屈：“月妈妈还有什么吩咐？”
月妈妈瞪了菊香一眼：“雪丫头是怎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吗？刚才还说要让她帮你去绿袖那边说和说和，转眼竟然对她说出这种话来，还不向雪颜道歉！”
菊香狠狠的瞪我一眼，满脸不情愿，但看到月妈妈别有深意的眼神，还是不得不委委屈屈的走上前来，对我屈膝一福，声音几乎听不见：“雪颜姑娘，刚才菊香说话无礼，还请姑娘原谅！”
我嘴角轻轻一扬，眼光却看向了月妈妈，她正端起桌上的茶杯，优雅的喝着茶，我心中明了。月妈妈何等样人，我今天的表现她看到眼中，一看我转身要走，便已经明白我早已知道她今天找我来的目的。
“菊香姑娘可真是折杀雪颜了，我只是这里的一个洗衣服的下人，怎敢受菊香姑娘这一礼呢？”我并没有接受菊香不情愿的道歉。
月妈妈轻轻放下手中的青花茶盏：“她这一礼，你应该受的。”
我面露疑惑的看向她，月妈妈抬眼看着我，一脸严肃：“绿袖要将此事告诉马二爷，马二爷的手段，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但是这个人，绝对不是我们闻香院能够惹得起的。”
月妈妈脸上露出了回忆的表情：“去年百花楼之事，就是由马二爷包养的一个姑娘引起的，那女子现在是他的十五房小妾，也像绿袖一样，因为和一个叫杏花的姑娘几句口角，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后来她将此事告诉了马二爷，马二爷当时就要百花楼的花妈妈将杏花姑娘杖毙，花妈妈不愿意，后来，马二爷娶了那女子为十五房小妾，慢慢的将好好的一个百花楼……”
我听了眉头紧蹙，月妈妈说的事情我也知道，后来，那个叫杏花的姑娘，更是被一群无赖蹂躏致死，百花楼三天两头出事，最后一场大火，将昔日门庭若市的风月场，烧的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月妈妈接着说了下去：“万一绿袖此事真的惊动了马二爷，到时候不只是菊香倒霉，闻香院恐怕也会成为第二个百花楼。”
我瞥了一眼站在一旁，脸露惶恐的菊香，抬眼看向月妈妈：“那么，月妈妈，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月妈妈斜睨我一眼，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就在我有些猜不透她的意思时，她突然开口了：“这件事我打算交给你去做！”
不是询问，不是试探，而是气定神闲的命令。
我惊愕的抬头，菊香的惊呼声却已经出口：“什么？月妈妈……”
却见月妈妈一副平静的神色，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茶盏，我抿了抿嘴，低下头去，思索了一下，慢慢的抬起头来，眼睛直直的看向她：“好，月妈妈，这事我去解决，只是……”
我眼波在菊香身上一转：“这事事关重大，我希望院里的姑娘能够配合我一下。”
月妈妈似乎对我的决定很满意，冲我轻轻一点头，眼光落在菊香身上，淡淡笑意中便带了寒意：“菊香，雪丫头的话你听到了吗？我让她处理这件事，你就要听她的话，你明白吗？”
菊香眼光在我脸上一扫，最终落在月妈妈脸上，满脸不情愿，但也只好低头一福：“是，月妈妈！”看向我的眼角余光中，便带了不屑和敌意。
我只是对她微笑着一点头：“菊香姑娘，现在你的事已经牵连到整个闻香院了，我希望你能弄明白这事的重要性，而且，如果解决好了，此事对你是有利无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