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花想容每每进食汤药,平时寡言少语,整个人果然还真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不过,这病容有七分假,三分伪,倒也对她本人的身子并无大碍。
莹儿和秋儿一前一后挑开帐帘,看了一眼正端坐着的花想容,便将托盘上的米蓉粥端了过来。
“郡主,吃些粥吧。”秋儿闻言道。
花想容这几日被汤药的味道弄得没胃口,特别,对油腻的东西更是受不得,所以,只能日日喝粥,整个人跟着清瘦了不少,连手腕上的镯子坠到了手臂处。
“郡主,昨日奴婢在柴房的墙壁上发现了两个“正”字,左门大人的意思应是十日之内,那种假死药就会偷偷送来。”
“十日。”花想容将拿起的羹匙又放了下去。换而言之,再过十日,这长安城中在没有花想容这一人。
“明日,奴婢会请大夫来为郡主把脉,郡主不必过多担心,只需安心阖眼躺着就好。”秋儿小声的说。
莹儿的目光流露着浓浓的担忧,诺诺道:“郡主的脉象真能瞒得过大夫吗?”
秋儿想了想道:“应该会没事的,”
花想容转身,“瞧我如今的这副样子,任哪位大夫来了都不得不信。”说罢,她对着镜子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她这句话说得或许无心,但秋儿和莹儿两人心中却油然生出了一层愧意,不觉低头。
花想容的脸色苍白,仿佛一张吹弹可破的宣纸,没有半点血色。脸颊的线条也变得生硬刻薄。一双细长明亮的眼睛,此时暗淡无光,目光中更闪过一丝无奈。
“郡主,您赶紧吃些热粥吧。”莹儿将粥碗推得更近了些。
花想容捧了粥碗细细吃了两口,微香袅袅里她的容色有些朦胧,半晌方道:“等到了那一日,你们几个该要何去何从。”
莹儿颇有些意外,恭敬道:“奴婢,自然是要一直陪着郡主您的。”
秋儿显然明白,花想容的话中含义,只得笑道:“是啊,您不必担心。等到郡主的事情完妥,奴婢自会想办法离开相国府。”
“不过....”秋儿低声问道:“郡主,安儿那丫头怎么办,我们的谋划一直没有告诉她。”
花想容对她终有些不信任,但一想到,自从跟着自己以后,安儿也受了不少苦,就不忍过多的责难她。
花想容心中有了定数,微微垂下眼睑,“我不想难为她,给安儿找个好人家或是多给她些钱,总好过让她继续留在这里。”
秋儿微微点头,没有做声。
屋子又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花想容摆摆手,只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想歇一会。”
花想容静静的躺回到床上,合上眼睛,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这段时间的种种是非,她终于决定了一件自己早该决定的事情。既想要逃开着自己这般既定的命运,就必须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全部重新开始。
明日开始,自己就要变成一个惨弱多病的人,一个就要慢慢死去的人。花想容的心中稍稍一想,便是有些酸涩难过。侧过身子后,花想容的双手不由扶起自己的肩膀,手指时不时的摩挲着衣襟上面一溜溜的花纹点缀。一滴清泪,缓缓滑过她的眼角,只余十日,她的命运是否会改变呢。
次日一早,秋儿急急忙忙去叫侍卫去请大夫探病。
此时,屋内床边的纱帷重重垂垂,花想容整个人端正的躺在上面,呼气轻浅,寂寂无声。屋中的暖炉焚着一种甜腻馨香,盈盈绕绕,一直飘散到半透明的纱帷之上。
片刻过后,两位大夫匆匆赶到,垂手直立候在门外。
莹儿急道:“快去看看我家郡主,这几日一直米水不进。奴婢本以为郡主是因为伤心过度,没有胃口。可今日郡主,她连床都起不来了,而且还一直恶心呕吐。”
交待了过后,秋儿领着两位大夫进了屋,他们同时闻见了屋子中一股味道,连连摇头道:“夫人身体欠佳,怎么还焚这么浓郁的香味。”说完,叫人忙把香炉搬了出去,吩咐快将木门大开,放走了屋中的香气。
“郡主,平日里喜欢闻这样的味道。”接着,莹儿从帐中拉过花想容的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一只绣花枕垫上。
一位姓王的大夫先坐到了床边,花想容那张苍白消瘦的脸颊,在帐中若隐若现。王大夫别过头,伸手为花想容诊脉。他微微出神,望着屋中墙壁上一处彩绘的图案,道:“夫人的脉象虚弱无力,身上阴气极重,这几日可曾受过寒凉之气侵体。”
莹儿开口道:“奴婢一直在跟前伺候着,郡主她这几日很少出门,并没有受凉啊。”
王大夫的眉皱得更紧了一分,而转过头向着另一位有些不自然,道:“徐大夫,请您来看看吧。四夫人的脉象实在诡异,老夫也不敢随意判断。”
徐大夫一看就是个果断的人,看了他一眼后,就起身走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闭起双眼全神贯注的诊脉。
秋儿在一旁注视着徐大夫的神情,见他一直面无表情,心中也有了些计较和不安。直到看见,徐大人睁开眼来,摇了摇头,道:“真是怪事,怪事啊。”
莹儿今儿个就是负责接话,只道:“大夫,到底是怎么了?什么怪事?”
徐大夫站起身,莹儿则是把花想容的手臂重新放回到被里,还为她掖了掖旁边的被角。
“这……”徐大夫一阵语塞,他行医已有十年,可说是精通医术。不过,这会子他也没了主意,他和一同赶来的王大夫对视了一眼,接着道:“郡主的脉象虚弱无力,可是,老夫却断不出是因何疾如此。”
秋儿不敢表现的太过,开口问道:“那该怎么办才好?”
徐大夫撸了一把有些过长的胡子,道:“我先开两副固元养气的药方给你。”
秋儿听他这样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有劳大夫了。”
送走了他们两人之后,秋儿将那份药方递给了莹儿,小声嘱咐道:“你去按着这个去城中抓药,一路上不论谁问你,都要把郡主生病的事情说出去。”
莹儿点点头,然后接过方子,快步的出了眉心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