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穹岩并没有丝毫在军中的经验。不过没有履历不要紧，只要有经历；如果没有经历，就假装有些阅历好了。
德雷出生在海军世家，应该更加明白，一艘战舰舰长不是靠上位者任命就能够当得好的，更何况两人才是第一次见面，谈不上知根知底。估计他提担任舰长的要求也是骨子里浸透的倨傲所为，如果陆穹岩真的想要收留他，答应此条件固然好，不答应的话也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不希望从一个水手当起的，而是要有所承担。
听完陆穹岩的答复，德雷微楞，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之前赫连找朗格求情时，他已经听到陆穹岩才是巴辛岛最大商会的大东家，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既然帮了自己，心里一番挣扎后才低头向陆穹岩讨份差事。
“大东家何必讥讽于我，如果不答应，那么在下就此告辞。”
“怎么是讥讽呢？”陆穹岩略带诧异反问道，“我只是要告诉你，不想当舰队指挥官的水手不是一个好水手。”
“指挥官？”德雷面色稍缓，怦然心动，余光中见赫连面带不善。他个性耿直，否则也不沦落至此，当下也不客气，直言道，“天石武装舰队指挥官不是赫连提督吗？”
陆穹岩大笑，“你既然敢得罪纽兰斯麦大公，还怕得罪赫连提督不成，再说，难道我天石只能有一位提督不成。”
德雷已有几分惊异道，“大东家的意思是？”
一旁已有侍从向朗格低语，后者堆满横肉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不明白陆穹岩为什么会对一个潦倒陌生人这么器重。
“今日我与朗格陛下有约，你若想有所作为，明日到天石舰队驻地找我吧。”陆穹岩也不好朗格等太久，说罢转身离开，留下德雷忽喜忽忧呆立当场。
赫特欲言又止，他对陆穹岩言听计从，但儿子心有不忿看在眼里却不知如何调解。赫连黑着脸与父亲并排跟在陆穹岩身后，心里极不服气。
朗格为陆穹岩单独安排了一辆华丽车辇，赫特父子原被安排在后。
留下必要的侍从后，赫连让其他人带领着陆穹岩的侍女先行安歇。
陆穹岩登车后，发现上面宽敞，干脆叫赫特父子一块坐上来。
据传向南航行二十天左右，就能遇上破裂的海冰，其中一些甚至如同小山一般巨大，极冰洋也是由此得名。至脱本港出海到现在，陆穹岩勉强适应了海上颠簸，甫一登岸反而觉得头重脚轻，顾不上欣赏车外黄昏余晖海岛美景，闭上双目小憩。
“东主……”赫特欲言又止。
陆穹岩睁眼见父子二人有些拘束，哑然失笑心里已明白了几分。
“对了，掌柜、提督，你们觉得德雷怎么样？”
“我对他不是太熟悉，算是纽兰开国著名海军提督的后代旁支，家道没落，游手好闲，据说得罪斯麦也是因为与其子不和，加入海军后参加围剿东海游盗，骜劣不听调度，脱离舰队私自率快舰追击，最后被海军除名。不过东主竟然看中，想必就是好了。”赫特对陆穹岩言听计从，从无二话，要不是儿子在一旁拉长着脸，根本都不会考虑陆穹岩为什么招揽一个不知根底的人。
“战果如何？”
“没有这方面的信息。”赫特摇摇头，“回来后立即被清除出海军，在纽兰国内呆不下去了。”
陆穹岩知道赫特的才能，在玉石鉴定经商方面肯定是天石第一人，但说到让他评价别人就太勉为其难，与之性格也不符。不过德雷的经历让他更有几分新奇，至少从一鳞半爪的信息中，能听出有几分不依附权势的风骨。其中恐怕还有不少不为外人所道的秘密。
“赫连提督呢。”
“不过是志大才疏的落魄贵族罢了。”赫连不屑道，毫不犹豫的下了断言。
“东主用什么人你掺和什么。”赫特不以为然的教训道，“当初东主看中你的时候，你在干嘛？”
赫连顿时哑口无言，低头不再言语，想起最早遇见陆穹岩时，他还是一个白天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夜晚溜出去寻春作乐的寻常少年。
毕竟是父子，赫特到现在还把赫连当个小孩子一样呼来喝去。陆穹岩暗中偷笑，安抚道，“掌柜此言差矣，赫连自任提督之后，第二舰队从无到有，今日已是初具规模，大小舰只五十有余，极冰洋上谁人不知我天石两位提督威名啊。”
赫连这才抬头，面有几分赫然。
陆穹岩接着说道，“小哥所言也合情理，桀骜不逊之人要么确有过人之处，要么志大才疏好高骛远或是纸上谈兵呆板拘泥。传言未必可信，到时候一试便知底细。”
巴辛群岛人口不多，接近八成都居住在主岛上，最近几年因为天石商行的崛起，逐渐繁华，王宫虽不如土尔王城那么气派，也算别具一格。
朗格居中，陆穹岩与赫特各在两边，留下赫连坐在下手位置上随时翻译。盛大晚宴开始之后，一盘盘海珍异果流水而上。推杯换盏,觥斛交措，酒不过三巡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席间朗格红光满面更是站起击掌，召唤了一群舞姬，仅着片褛，细腰随柳，波峰荡伏，其中领舞的少女姿色最佳，衣着华丽，反而是含而不露，风情万种。舞姿并不复杂，只是极尽挑逗，酒不醉人人自醉，现场的气氛已是多了几分暧昧的融洽。
一曲终了，舞姬在全场哄然喝彩下摆动腰肢袅袅退场，但领舞的少女却被朗格留下。
“东主，朗格是要让那个小妞给你敬酒呢。东主又有艳福啦。”赫连侧过身，嬉笑的靠近陆穹岩耳边说道。
果然少女举了个木角杯在走近屈膝跪坐，陆穹岩以为不过是酒宴惯例，含笑举杯示意。却发现这个少女目光迷离，带着隐隐忧愁。
陆穹岩心里微微一动，手中不停一饮而尽，杯中酒是海岛特产，坚果酿造，入口甘甜不算太烈。
少女面无表情跟着陆穹岩饮下杯酒，点头示意告退。
朗格哈哈大笑，拉过赫特说些什么，不时的看向陆穹岩。
“东主。”赫特听完之后，坐到陆穹岩身边。
“嗯？他要做什么。”陆穹岩估计又是朗格要讨好自己之类的话语，但听过后还是有点出乎意料。
“刚才那位少女就是朗格陛下所说的小女儿，还是先前之意，如果东主愿意休妻的话，他愿意把女儿嫁给东主为妻。”赫特知道陆穹岩并没有成婚，是以没有直接帮陆穹岩再次拒绝。
果然是基因突变啊，陆穹岩看着足有少女四倍提及的朗格暗想，莫不是有人给他带了绿帽子，再看着朗格时脸上已经忍不住有古怪的笑意。朗格以为陆穹岩看过自己女儿的姿色后已经心动，也是笑眯眯的与他对视。
姑且不论诺丽尔的身份，就算是个平常名女，他俩之间的感情真挚，陆穹岩也不可能作出休妻之举，即使不休妻，娶了个小老婆回去，已能想得到诺丽尔醋心大发会有什么悲惨后果，刚琢磨着怎么让赫特措辞拒绝，想起了德雷，那个少女面带忧色可能也是因为这一层纠葛。
念头一转，“转告陛下，容我考虑几天。”
没有当场拒绝，朗格已然开怀大笑，向陆穹岩连连举杯相邀，酒宴直至深夜，宾主皆欢。宴散后还派出了大队士兵护送陆穹岩一行车辇，俨然把陆穹岩当作乘龙快婿。
“东主，你难道真的要考虑当朗格的女婿吗？拜库那可怎么交代……”赫连比他父亲更知男女之事，陆穹岩与诺丽尔青梅竹马，更有千里相送之举，现在更已无义兄妹的名分约束，内情不用说也能猜测到几分，相比拜库这个大国，巴辛不过是鼻屎大的小岛而已。
“哈哈，小哥大才啊，你说呢。”
“是想帮德雷撮合吧。”赫连不无妒忌的说道。
“正是，你有没有两情相悦的什么藩族姑娘，我也帮你撮合撮合。不过依你的本事，恐怕岛上没有哪个姑娘能逃脱你的魔爪吧。”陆穹岩哈哈调笑道。
赫连面红耳赤，与陆穹岩相视发出猥亵的大笑，赫特在旁也只能摇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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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辛岛东侧树木葱郁，天石商行舰队总部坐落于此，德雷如约而至。
陆穹岩欣喜到门口迎接。德雷脱去了一身渔民装束，衣饰整洁，笔直站立，与昨日判若两人，只是似乎有些拘束，并不像之前那样傲气。
“德雷子爵，你想好了加入天石了吗？”子爵是德雷之前的贵族爵位，陆穹岩客气的问道。
德雷没有直接回答，“我早已没有爵位，只是一介流民，也无辉煌履历，不知大东家为何礼遇在下。”
“怎么没有呢，你孤舰深入追击东海流盗，还能全身而退，恐怕纽兰国也无几人能做到吧。”
“大东家如何能知道我是全身而退呢？”德雷目光一凝，看着陆穹岩问道。
“这有何难，以你在军中资历和身处环境，如果是狼狈败退，早被国中宵小之徒大肆宣扬，怎么会没有丝毫战报流传出来。不仅如此，恐怕还是大胜而归吧，只不过为什么会带功治罪，其中另有的隐情，我这外人肯定是无法了解了。”陆穹岩微笑道。
德雷闻言不由有些激动，双目一亮，不过瞬时黯淡下去，“大东家眼光独到，这么久以来，只有你一人为我正名，感激不尽。不过……”
陆穹岩微微一皱眉，“子爵有话直说吧。”
“在下不能答应为大东家效力。”德雷面带歉然，语气却是决然毫无回旋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