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晚，药铺内光影昏暗，众人脸色也都如同阴云密布，一时气氛凝滞，时间如同固定不动了一般。
程灵素转身取出一支蜡烛点上，平静的对平一指道：“一命换一命，很公平。我同意！”
胡斐大急：“二妹，你胡说什么！我自己的命，不需要你来帮我做决定！”
程灵素恻然一笑，对胡斐道：“大哥，你就让小妹任性一回吧。梧桐相待老，妾心古井水，只要日后大哥能常常记起小妹，小妹九泉之下，也会含笑心安的。”
“不，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胡斐上前就要去拉程灵素，却只觉得全身一软头脑一昏，意识慢慢的开始模糊，朦胧间只看到周围众人都软绵绵的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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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斐缓缓的睁开双眼，晃了晃还有些发胀的脑袋，才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药铺的大柜台之上，外衣都被解开，身上几处还被绷带包扎了起来。微微一运内力，原来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异物感消失的无影无踪。胡斐先是一喜继而就是大惊，啪的一下翻身下了柜台，却只觉两脚一软，险些栽倒。
只见孟凡一脸悲色，看着自己，一股从未有过的害怕之感从胡斐心底猛然涌起。
“灵素她……她在哪里？”声音竟然颤抖的有些失声。
“程姑娘她……，她……”孟凡她了半天也再说不出其他的字眼，一颗斗大的泪珠从眼角滑了下来。
胡斐如被一记重锤当头击中一般呆立原地。周围的一切霎时间失去了色彩，天旋地转，整个脑海中意识像火药炸开一样，零零碎碎，缤纷飞散。旋即，所有的零星意识仿佛又都化作了同样的一句话，汇集在一起如空谷中不断回响的巨大回音：灵素死了！灵素死了！！灵素死了！！！
“灵素死了！灵素死了！”胡斐两眼呆滞，嘴里喃喃的嘟囔着，机械的被孟凡扶着，跌坐在一张椅子之上。意识之海的堤坝几次都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刺激彻底冲毁，体内却总是有一股浑厚的真气及时的将其化解，但越是如此，那种清醒状态下的锥心之痛更加倍的蹂躏着胡斐已是破碎成瓣的心。
“身外之物罢了，哪里有人重要，只要大哥无事便好！”程灵素温柔的笑脸。
“……这些天，是小妹此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程灵素快乐的笑脸。
“梧桐相待老，妾心古井水，只要日后大哥能常常记起小妹，小妹九泉之下，也会含笑心安的。”程灵素恻然的笑脸。
……
一张张程灵素的脸，一句句似还环绕在耳边的话音，交织在一起，走马灯似的在胡斐的眼前不停掠过，泪水再也忍耐不住，溃堤似的从一双虎目中喷涌而出。
莫道英雄不流泪，只因未及伤心时。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去珍惜，直到失去之后，才追悔莫及……”突兀间，白马小镇月下庭院内孟凡所说的那段话，不知从何处浮现而出。
“难道这就是宿命吗？”胡斐喃喃道，竟然真的让孟凡一语成谶。
“胡大哥！现在，你知道你真正爱的是谁了吗？”孟凡仿佛看透了他的心，轻声问道。
“是的，我知道了。”胡斐木然答道：“我知道了，可又有什么用！我知道了，原来我最深爱的女子一直就在我的身边；我知道了，我一直在不停伤着我最深爱的女子，而这女子却用自己的命换回了我的命！”
“哈哈哈哈！”虽然口中狂笑，但胡斐的脸上也毫无半丝笑意，呆滞的眼神僵硬的面孔，在凄厉的笑声中显得那么的绝望，那么的痛彻心扉，那么的万念俱灰！“我知道了，我就是这天下第一号的大傻瓜！天下第一号的大混蛋！天下第一号的糊涂虫！”
似乎体内的巨大悲痛，被这一阵独白式的喊声宣泄出了大半，胡斐的眼光慢慢的由空洞木然变的坚定起来。
“灵素，别怕！大哥这就来陪你，九泉地府大哥和你一起走！”随着话音，胡斐运足功力，抬手就要往天灵穴上拍去。
“胡大哥，且慢！你看这是谁！”孟凡早有准备，伸手一把抓住胡斐的手叫道。
顺着孟凡的手指，药铺门口，被三女簇拥着，此时已经是泪如纷飞，梨花带雨的不是程灵素又是何人。
“这……”大悲大喜转变的太快，胡斐的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程灵素扑到胡斐面前，心痛的抓住胡斐的手，泣不成声的叫道：“大哥！”长久以来憋闷在心中的委屈酸楚，全随着这一声叫喊宣泄而出，泪如大雨一般将二人的衣襟都打湿了大片。
感受到手中传来的真实温度，胡斐终于知道，上天真的给了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紧紧的抓着程灵素的手，胡斐明白了，这辈子，再也不会放开这双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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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重新回到胡斐昏倒前的那一刻。
孟凡呆呆的看着周围的异状，有些傻眼。此时除了他和程灵素，包括平一指在内的其他人都倒在了地上。
“好厉害的毒，你想要做什么？”平一指终究是杀人名医，自然身怀不俗的抗毒秘法，其他人都已昏迷过去，只有他还保持着灵台清明意识清醒。
“平大夫不必惊慌。这毒只是让人昏迷，免得胡大哥他发狂而已。”程灵素道。“只要平大夫能完全将我胡大哥体内毒盅清除，你所说的条件我自然会做到。”
孟凡忙道：“程姑娘，不可啊，你这样一来胡大哥即便好了，也不会快活啊。”
程灵素道：“这是我和胡大哥之间的事，你不必多言，否则即便你身怀毒舍利，要制服你却也不难。”说罢，取出一个小瓷瓶在平一指鼻前一嗅，平一指随即便觉得全身真气又回复体内，翻身站起。
“想要用药草之类化解命盅，确实难比登天。不过要救治他，并不一定只有化解一道。我只需将他身体用刀切开，将毒盅尽数迫出即可。”平一指道。
程灵素点头道：“以外力驱毒，我也曾想过这种办法，只是现在毒盅皆被压制在胡大哥几处要穴附近，开刀动针难免会伤及经脉，我外伤一道虽有涉猎，但却没有把握行此之事。”
平一指自负的说道：“这本是平某拿手好戏，倘若只是救人而伤了经脉武功大损，又怎能显得出老夫的本领。程姑娘放心，保管他跟从前一摸一样，生龙活虎。”
被程灵素用毒不知不觉间制住，平一指也不由对她心生敬意，言语之间客气了许多。
“只是不知，刚才程姑娘用何手段下的毒，平某居然毫无察觉？”平一指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问道。
程灵素傲然一笑道：“这蜡烛中混有我药王庄的至宝七心海棠。无色无味，平大夫自然难以察觉！”
“七心海棠？！”平一指此时的表情真的如同财迷看到金银珠宝、老饕见到绝世佳肴一般，眼神中放射出不可抑制的渴求之色。“这世上竟然当真有这种无色无味的奇毒。”
但凡毒物药类，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异与寻常之味色，平常江湖常说的无色无味大多都是味道或颜色颇淡而已，但是能够让医道大家平一指都毫无察觉的，才真的称得上是无色无味，这种毒若要害人，那真就是无形无影，让人根本无法防备。
“自然，这七心海棠是本门至宝，培育异常艰难，我也是凑巧尝试成功罢了。”
平一指眼珠一转，道：“程姑娘，我有个提议。你可愿意用这七心海棠来换刚才我说的那个条件？”
程灵素意外的问道：“你是说，用这七心海棠可以交换你出手救治胡大哥？”
“没错！”
“那你救一人，杀一人，赔本买卖绝不干的招牌怎么办？”
平一指一挥手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随便去杀一人凑数就是了。这七心海棠如此至宝，若不能潜心研究一下，我当会抱憾终生的。”
这平一指果然是个医痴，救胡斐杀程灵素不过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而已，这七心海棠却是他无论如何也肯放弃的宝物，二者轻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程灵素踌躇思虑，不用搭上性命就可救治胡大哥自然是好，只是这七心海棠是药王庄的镇庄之宝不传之秘，不由有些犹豫。
孟凡在一旁急道：“答应他啊。不过就是一株奇花罢了，人没了还守着这些做什么。救活了胡大哥我有办法让程姑娘你达成夙愿，与胡大哥双宿双飞！”
或许是这最后一句话击中了程灵素的软肋，程灵素点头道：“好吧，只要平大夫你能解去胡大哥身上命盅，我就送你一株七心海棠！”
“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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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平大夫临走前恐你会大惊大喜之下伤势恶化，还特意在你体力打入了一道真气稳定伤势！”
原来如此，胡斐这才恍然大悟，这一切原来是孟凡在其中顺势而谋，定下的计策。想起白马镇那夜孟凡的话语，胡斐站起身，对孟凡深施一礼。
“若非孟兄弟你，胡斐我恐怕直到今日还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也会连累灵素终身不得幸福。孟兄弟对胡斐可说得上是恩同再造了！”
红绫一捅孟凡，也打趣道：“你的演技够好的啊，刚才那副欲语还休的样子，还有那滴神来之笔的泪珠，都够格拿奥斯卡小金人了，是不是靠这些手段把我们家紫云骗的死心塌地的啊！”
孟凡苦笑一下道：“别提了，为了那滴眼泪，我大腿到现在还是疼的，不用看，肯定是淤青了一大片！”
众人哄堂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