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倾圮过后,天地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宁哥哥,”赵雪漪摇了摇躺倒在地的耶律宁,心中禁不住有些慌乱。“你怎么样了?”
耶律宁睁开眼睛:“没事,”他换了个姿势,叹道:“这畜生累死我了。乖,让我歇一会。”他轻轻拍了拍赵雪漪脸颊,又闭上了眼。
赵雪漪放下心来,然而她刚刚掏出锦帕想要替他擦擦脸上的尘土,他便坐起身来,拾起了地上的剑,道:“走吧。”
赵雪漪连忙按住他:“你快呼吸吐纳一下,看看有没有受了内伤。”
“不要紧的。”耶律宁站起身来,四下里看了看:“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我们才刚刚进入这九龙阵,后面的路还长呢。走吧。”
又走过一段石砌的通道,前面忽然有些亮光,清冷暗淡,倒像是从地面上透下来的月光。转眼石道走到尽头,视野突然一阔,面前矗立着一座宫殿,红墙黑瓦,檐角飞流,而刚才看见的亮光,却不是什么月光,只是高处悬挂着的无数个银球发出的光芒,乍一看去像是满天繁星,煞是好看。
两人等待了片刻,四周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慢慢走近了那宫殿。这宫殿四四方方,虽非富丽堂皇,倒也是大气雄阔。但推门进去,大殿正中间插着一柄巨大的宝剑,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这巨剑有一人多高,乃是青铜所铸,也不知在这里多久了,剑柄上已是积满了尘土,但剑刃却锋利异常。
“这剑似乎……”赵雪漪话音未落,耶律宁忽然低声道:“不好。”
赵雪漪转身一看,一个庞然大物已经堵住了宫殿的大门,正一步步挨过来。这大家伙身矮体长,形状就像剪去了尾巴的四脚蛇,一面向四处张望,一面落步无声地走进来。
“是螭吻……”赵雪漪低声道。
那螭吻并不像先前的赑屃一般横冲直撞,只是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却把耶律宁和赵雪漪逼得一步步后退,不知这大家伙要干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对付它。
“螭吻能吞万物,人以其守屋脊,以一剑固之……”两人同时望向那青铜剑,莫非它才是对付这螭吻的宝器?然而两人还未来得及细想,那螭吻突然一声长啸,接着一呼一吸,霎时间有如龙卷风狂啸而至,狂风大作,两人只觉像是被一股大力拖着拉着,不由自主地就向那螭吻靠过去。那螭吻大张着口,仿佛一个无底深渊,耶律宁心知不妙,使了个千斤坠,牢牢地稳住身子,将赵雪漪护在身前。
这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那螭吻见吞他二人不得,又渐渐靠了过来。待这狂风终于过去,耶律宁睁开眼,只见那螭吻已在身前丈许,贪婪地张大了嘴。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此时连躲也来不及了,耶律宁不假思索将赵雪漪向旁推开,拔剑跃起,对准了那螭吻上颚,一剑刺了过去。
霎时污血四溅,空起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那螭吻吃痛,不顾一切地挣扎咆哮起来,耶律宁连人带剑被它甩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那螭吻暴怒之下向他冲了过来,依旧不改初衷想把他囫囵吞下去。然而它刚刚靠近耶律宁,眼前忽然一道白影闪过,螭吻下意识地抬起头,赵雪漪已是跃起半空,将手中噼啪燃烧的火把直接扔进了那螭吻来不及闭上的大嘴里。方才赵雪漪查看了四周,这大殿里除了那青铜剑空无一物,唯独四壁上分别各有一支火把。这地下宫殿里长年不见光不见水,那火把已是干得如同硬石一般,一见火星,立即就熊熊燃了起来。
可是赵雪漪却算错了这一着。螭吻善吞万物,尤其喜爱吞火,这火一下去,倒像是给人喝了口水那么舒服。不过螭吻吞下了这么个宝贝,似乎暂时对耶律宁不那么感兴趣了,倒是转身追着赵雪漪而来。螭吻一面靠近,一面大声咆哮着,赵雪漪被这声音震得烦躁不已,肺腑中排山倒海一般,实在忍不住蹲下身子捂住自己双耳。耶律宁得了这间隙,起身飞掠过去,握住那青铜剑柄,用力想将剑拔起来。不料他几番发力,那青铜剑却稳稳屹立,动也不曾动一下。
耶律宁心中焦急,他内力不过比赵雪漪略高一筹,这螭吻的咆哮也震得他心神不宁。他正待要再发力,那螭吻扭动的身躯却砰地一声撞在他身上,撞得他身子直飞出去,摔在墙角,全身都有如散架一般。他不敢怠慢,强撑起身子,只听当啷一声大响,原来方才那螭吻撞上他的同时也撞上了那青铜剑,将他们一起甩了出来。眼见螭吻离赵雪漪只有几步之遥,耶律宁强自运气,提起那青铜巨剑,飞身而起,直直向那螭吻背上插了下去!
螭吻一声仰天长啸,惊天动地地挣扎起来,咆哮声震得人肝胆欲碎,整个宫殿都被震得抖了起来。赵雪漪脑中如遭重击,只觉得心神难聚,四肢百骸间真气乱窜,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雪漪渐渐醒过来,耳畔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环顾四周,原来已经身在宫殿之外,那宫殿已塌,废墟之中的螭吻背上插着那把青铜剑,已然死去多时。耶律宁正卧在自己身边,胸前的衣襟都已被吐出的鲜血染红。
赵雪漪这一惊不小,回想方才自己晕倒之前,他也已受了内伤,后又剑伤螭吻,又将自己救出大殿,又输真气压制住自己体内混乱的气息,否则此刻重伤躺在这里的就是自己了。赵雪漪俯身扶起他来,叫了几声仍是没有反应,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哪里还管自己动不动得真气,一面给他喂了两粒九凝续命丸,一手连点他胸前、身后六大穴道,运气于掌,缓缓送进他体内。
待真气在他全身游走了一个周天,耶律宁的脸色已是好转了许多,人却依然未醒。然而赵雪漪却无法再如法炮制一遍,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丹田和胸肺之中隐隐的刺痛,这刺痛随着她强行运功,一点点地侵蚀着她的神智。她捂住胸口不停地喘息,难道真的如太医所说,自己体内的毒已经侵入心脉?
这些天来他们两人为了不让对方担心,都不曾流露半分自己的恐惧担忧,然而这一刻,当赵雪漪真实地感受到自己体内埋藏的祸根时,她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惧。自己其实怕死,怕离开耶律宁,怕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她又岂能回天。
她伸出手抚mo耶律宁疲惫的脸颊,一直以来,他义无反顾地为自己扛了那么多,从来不曾有过半分畏缩,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只有在此时,他才像个熟睡的孩子,赵雪漪第一次这样觉得,就像个孩子。他的心中也有犹豫,也有彷徨,也有害怕,可是当他握起剑站起来的时候,他就是她的天,是她的山,为她挡尽一切风雨,让她在他怀里安静地睡。
赵雪漪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握起了他的手。如果让她无牵无挂地死,那也罢了,可是她不想失去他,真的不想。
“雪漪,我不要紧的,你别哭。”耶律宁不知何时醒过来,看见自己身侧的赵雪漪满脸泪痕,柔声安慰道。
赵雪漪心中大喜,忙拭去脸上的泪痕。
“我在想那位老婆婆的话,”耶律宁仍躺在地上,却迫不及待地道,“她说‘黄泉碧落,万物同源’,你看这赑屃和螭吻,它们天生神物,却也有降之之道。所以这九龙阵绝非牢不可破,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定然能找到那谷主钟离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