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定从来都知道,论剑法,自己与耶律宁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可是性命之虞,他也不可能束手待毙。
耶律宁的剑气如山如海,铺天盖地地朝他卷过来,此刻他就像惊涛骇浪中翻滚挣扎的一叶扁舟,就像狂风嘶鸣中瑟瑟发抖的一只蝼蚁,他的挣扎,只是让自己变成蛛网中的猎物,愈加不得超生。
“皇上,快走吧!”连耶律延禧的侍从都感觉到了,此刻叫“护驾”根本完全是徒劳,倒不如趁早隔岸观火,让他们兄弟俩鹬蚌相争。耶律延禧不敢大意,忙绕过耶律定和耶律宁,就要脚底抹油。
然而他离门口只有几步之遥,忽然只觉一股寒气直逼而来,闪亮的三尺青锋堪堪拦住了他的去路!耶律宁冷冷望着他,眼神中的杀意已是溢于言表!
此时帐外有士兵身先士卒拥进来护驾,然而耶律宁所处的地方实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靠近的人尽皆被他一掌劈得直飞出去,一时再无人敢贸然进来。
耶律延禧还是有些不相信,这幼子向来低顺谦恭,怎么会转眼之间就对自己拔剑相向?“逆子!你……你当真打算弑父杀君不成么!”他努力想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威严一些,其实却弄巧成拙,反而暴露了掩饰不住的颤抖。
“弑父杀君?”耶律宁冷冷扫了他一眼,嘴角扬起轻蔑的冷笑:“你配为父为君吗?”耶律延禧身边的侍从见势不妙,正打算鱼死网破,却连剑都没来得及拔出来,便被耶律宁一左一右击得风筝一般飞出,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耶律延禧握剑的手也开始颤抖,他这契丹皇帝虽说比起畏畏缩缩的宋帝来说好了百倍,但也是多年未曾真正动过剑了,更何况是面临已是状若疯狂的耶律宁。
只听耶律宁一声怒喝,凌厉萧肃的剑气席天卷地而来!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搏斗,甚至都不能叫做搏斗,就像一只蚂蚁在一头暴怒的猛虎面前,渺小到无以复加。
“宁儿……”耶律延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也不知是方才的性命相搏让他劳累着了,还是被吓得喘不上气来了。凌清剑冰凉的剑刃停在离他咽喉寸许之处。“宁儿……”他低低唤了一声,似乎是想唤起耶律宁再感念一点父子之情。
“你想要什么,你说,金银财宝,只要是朕有的,通通都可以给你。”他说这话时也未曾细想如今自己到底还剩下多少金银财宝。“还是你喜欢美貌的南蛮女子……”
“住口!”耶律宁一声怒喝,耶律延禧顿时全身一颤,这句话显然是给耶律宁的恨怒雪上加霜。他总算明白了,耶律宁不是喜欢南蛮女子,只是喜欢那已经死去的赵雪漪一个人而已。“我要什么?我要雪漪活过来,”耶律宁看着耶律延禧的眼神,让他觉得很是毛骨悚然,“办不到?那你就替她偿命!”耶律宁的眸子里蓦然就绽开了疯狂的光芒!
“宁儿!”耶律延禧退后一步,险些坐倒在地。他感觉到了耶律宁的剑也有些微微颤抖,也许在他心中,自己始终还是父,是君,是不可冒犯不可违抗的。只不过此时他脑海中的理智已经兵败如山倒,只不过残留最后一点余孽,在与他的盛怒冲动作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殊死搏斗。
他始终对自己是下不了手的。
“宁儿,放下剑,你犯的所有错,朕既往不咎。他日父皇兵败金狗夺回江山,父皇百年之后,这皇位便是你的。”
耶律延禧窃以为,这样的诱惑对于任何人都是致命的。任何人。
岂料耶律宁只是一阵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却溢出了泪水。皇位?皇位能换得伊人回眸一笑吗?
“从今往后,你我父子情断。”耶律宁扔下一句话,又看了一眼瑟缩在一角的耶律定,拾起素雪剑,转身出帐。
帐外已经围集了成百上千的士兵,见他只身出来,却都不敢妄动,而是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路,看着他萧瑟的背影向外走去。
“给朕拿下这反贼!”耶律延禧奔出来,大喊道。“朕重重有赏!”
只是静默了一瞬间,四面八方的长矛、大刀、长剑都向耶律宁呼啸而来。耶律宁方才放下剑的时候,何曾没有想到,父皇岂是放虎归山的人?他只是始终都做不到刺出那一剑而已。既然做不到,自己就要付出代价。
代价便是自己的性命。
耶律宁拔剑而起,耀眼的阳光下,他冰冷的剑锋闪着夺目的光辉。一时间眼前只是白刃迎光、血花四溅、尘土飞扬,天地之间的所有灵性都随着耶律宁的剑翩然起舞,像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刹那间吞噬这精兵铁骑的一切力量,化成一个点,绽开成一片片飘忽的雪花,冰冷地讽刺着这肮脏的大地。
唯独剩下凄凉孤寂的剑意,迎着猎猎山风,恣意挥洒。
雪漪,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当初你只身闯入虎翼军大营时,是这样的毫无畏惧。只可惜,我竟没有机会与你并肩作战一次。
雪漪……叫我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要死亦不能死在这里。是生是死,总要找到雪漪,纵然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穴。
耶律宁忽然一转身,足尖一点飞身而起,便朝南方飞掠而去!
“放箭!放箭!”耶律延禧大叫。
两旁的骑兵一字排开,只听一声弓弦齐鸣,视线中密集一片压抑的颜色,黑压压地向耶律宁呼啸而去。然而耶律宁的剑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这暴雨般的侵袭,竟在他身前莫名便被消解。
骑兵惊呼声中,耶律宁竟如那飞箭从天而降一般,飞身一掌便将一名骑兵劈下马来,夺过缰绳翻身上马,向南疾驰而去。身后仍然有箭呼啸而来,耶律宁取下马鞍上的弓箭,一个仰身,数支箭同时飞出,在对面射来的箭林中溯游而上,只听数声惨叫,竟是箭箭中的,那几名骑兵一个个跌下马来。
耶律宁弓箭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一时间背后的骑兵竟无一人再敢放箭,只眼睁睁地看着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上马!追!追不回反贼,你们提头来见!”耶律延禧暴跳如雷。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中,大队人马向南飞驰而去,整个夹山都回荡着绵延不绝的落蹄嘶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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