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薇正待上前查看完颜杰伤势,却见苏亦夫出手扣住了完颜阿骨打脉门,脚步便是一停,大惑不解地望向苏亦夫。
苏亦夫的出手,倒是真的让完颜阿骨打大吃一惊。但他毕竟戎马半生,脸上的惊讶很快便被平静取而代之:“你想干什么?”
然而当完颜杰冷笑着从他怀里坐起来,完颜阿骨打脸上的怒气终于喷薄而出!
“我叫你剑入一分,只要见了血便罢了,你却一剑刺了五分,你真的想要我的命么?”完颜杰狠狠盯着苏亦夫。
“畜生!”完颜阿骨打一声怒喝。
“父皇,这都是你逼我的。”完颜杰的脸冷峻异常,在他眼里,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他的父亲,更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是苏亦夫却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沉声道:“微臣只想向皇上求一道圣旨。”
“朕不会受人威胁。”完颜阿骨打只是转头望着门外沉沉夜色。“朕已经说过了,这个畜生做不了唐太宗。”
“笑话!”苏亦夫却干笑了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愚蠢之极的话。“我是叫你即刻拟旨,传位于我。”
完颜杰的表情,就像此刻突然一个惊雷打在了他的头上。他惊呆了片刻,登时狂怒:“苏亦夫……你这狗贼!”他就要起身扑过来,岂料刚有动作,伤口便血如泉涌,他颓然坐倒,连握起刀的气力都没有了。
“朕说过,你今日怎样对朕,也便会有人怎样对你,可有说错了?”完颜阿骨打冷笑道,“只是朕都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样快。”他略微转过头,向苏亦夫道:“至于你,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苏亦夫扣住他背心穴位的手一紧:“皇上究竟肯是不肯?”
“我大金国的江山交在一个汉人手里,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朝中众臣,无人会服你。”
“这一点无需你操心。”苏亦夫淡淡一笑,“我只要你一道圣旨。”
此刻林雨薇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做梦。”完颜阿骨打只吐出了两个字。
苏亦夫不屑地哼了一声,手中劲气一吐,完颜阿骨打如遭重击,蓦地吐出一口鲜血。苏亦夫顺手拂了他脊中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绝情。”
他转身一把拎起了委顿在地的完颜杰,剑光一闪便架上了他的脖子:“你不肯答应,我便先割断他脖子。”
“狗贼……”完颜杰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他已经流了太多的血。“阿古里和宗胤马上便会攻进来……你休想……”
“他们?”苏亦夫大笑起来,神色间是掩不住的得意:“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进来的。”
完颜阿骨打忍不住打量面前的苏亦夫——他竟然一直没有看出这个人的狼子野心!从前三番四次故意在自己面前和太子一同出演苦肉计,前日里更在大殿上剑伤太子,让自己对他的警惕一点点放松,直至荡然无存。而连完颜杰亦没有想到,苏亦夫这双面间谍,却是把他们父子都玩弄于股掌之上!
“父皇……”完颜杰已经濒临绝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此刻只有父亲能救他了。“父皇……儿臣知错了……”或许只有在此时,他的泪水才是真的,才不是仅仅为了博得一点同情。
“你是要江山,还是要你的亲生儿子?”苏亦夫的剑锋冷冰冰地贴上了完颜杰的肌肤,激得他一个冷战:“父皇……”
“杰儿!不要忘了,你是大金国的太子!”完颜阿骨打剑眉倒竖,朗声道:“可以堂堂正正死,却不可向这奸贼俯首求全!”
苏亦夫冷笑道:“你听清楚了,这可是你父皇要你死的。”他一抬手,剑刃就要朝完颜杰颈上拂去!
“住手!”
苏亦夫愣了一下,这声音竟然来自林雨薇。
“苏大人,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只求问心无愧,不要欠了别人的恩德,你既然奉他为君,如今却做出这等弑君篡位的行径,这又是何道理?”
苏亦夫手中的剑停住了,蹙眉道:“夫人,我敬你曾经救我一命,不与你计较,今日之事你就当没有看见,事成之后,我自然信守承诺送你回南。”
“不用再提我救你性命。”林雨薇别过了目光:“我只怪自己没有看出你的苦肉计。”
“苦肉计?”苏亦夫蓦地暴怒起来,一把将完颜杰推出老远,完颜杰重重跌了出去,半晌爬不起来。“这个畜生,他是真的想要除掉我!”压抑已久的愤怒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霎时便狂涌而出:“我一心忠于他,”他一指完颜阿骨打,“可是他却始终只把我当成一条狗。”
“是你自己,把自己当成了一条狗。”完颜阿骨打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
“住口!”苏亦夫的怒吼在这大殿中久久回响。“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再不肯下旨,我便先斩了你,再斩了你那些儿子,让你后继无人!”
“呵,”完颜阿骨打冷冷一笑,“我的子孙你斩得完么?大金国的子孙,你斩得完么!”此时的他已是身不能动,毫无还手之力,可是周身上下却充斥着一种令人不敢小觑的力量。这话凛然道来,却是叫林雨薇都为之一震。
苏亦夫的剑举了起来:“我便成全了你。”
“你今日变成这个样子,叫你九泉之下的妻子如何瞑目!”林雨薇抢上一步,大声道。
听她提到这个人,苏亦夫的眼中却闪动着莫可名状的丧心病狂:“我做了皇帝,即刻发兵攻宋,踏平徽宗那昏君的国土,为我妻儿报仇!”
“疯子!”林雨薇忍不住一个冷战。
“你若还认自己是个汉人,便助我一臂之力,夺取了皇位,便可复我汉人的万里江河!”
林雨薇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爱莫能助。”
“别以为我不知,”苏亦夫冷笑着望向她:“你懂得对他用何种药,数量如何,可以让他神志不清,唯我之命马首是瞻。”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来问我。”他所为的,不过是自己的野心,和那一点被他自己践踏的可怜的自尊罢了。林雨薇的神色语调,都恢复到了苏亦夫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那般冷漠。
“你还是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苏亦夫的眼光中慢慢地笼罩上了凶狠,他的剑已经转向了林雨薇。
可是他还未来得及靠近,林雨薇身后的宫女和侍从,已经身形一错,双双挡在了林雨薇面前。刹那间大盛的剑光,顿时让苏亦夫无所遁形。
到了此时他才终于认了出来,他们正是当初在长安时林雨薇身边那一对少年男女。
苏亦夫的身形停住了。他的心里飞快地转过数十个念头,这两个少年武功之高,自己绝不是对手。既然如此,没有必要再为自己树这两个强敌。
突然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少年男女,恰恰可以让他更加名正言顺。
他站直了身子,眼光中那种疯狂的神色也稍有收敛。“单打独斗,我的确不是你们对手。可惜我并不是单枪匹马,殿外数万大军正严阵以待,你们就算杀了我,也决计逃不出皇宫去。”他一昂首:“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只要我继承皇位,即刻便送你们离去。”
“你这种出尔反尔的小人,有什么信誉可讲。”赵雪漪冷笑一声。这个疯子真的登上皇位,首先要诛杀的,便是那些不服他的大臣,和他们三个知道真相的人。今日平白无故卷进这样一场阴谋,无论怎样,总是难以脱身了。
“林夫人,”完颜阿骨打的目光中竟是难得一见的恳求:“可否请你先救治犬子?”完颜杰满身鲜血,早已有些神志不清。
林雨薇顿了顿,还是趋步上前,跪下身查看完颜杰伤势。
苏亦夫大吼一声:“不许救他!”他方才抢上前一步,却觉眼前剑光一闪,面前一人已经挡住了他,正是耶律宁。
“你果真要出剑?”苏亦夫登时面露凶光。
寝宫紧闭的大门,突然响起了一声声重重的撞击声。苏亦夫脸上的笑意渐盛:“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他一指完颜杰,狠狠地瞪着林雨薇:“杀了他!”
林雨薇却似没有听见他的话,只以银针渡穴为完颜杰止血。苏亦夫出剑了,耶律宁和赵雪漪也出剑了,可是林雨薇的神情却依然只专注于眼前,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毫无关系。
论剑法,苏亦夫的确不是耶律宁和赵雪漪的对手。可是此刻的苏亦夫已经完全丧心病狂,出剑毫无章法,只是一口气地乱砍乱刺,眼神中的疯狂之色让人不寒而栗。赵雪漪重伤初愈,耶律宁怕她久斗有失,堪堪出剑封住了苏亦夫去路,一面道:“雪漪,你退下去休息一会。”
赵雪漪刚刚收剑,突然只听头顶上方一阵瓦砾碎裂的大响,大殿中顿时尘土飞扬,有一物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地上,正落在赵雪漪面前。
满目的尘土还没有散去,赵雪漪已经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掌风向自己袭来。她侧身躲过一掌,这才看清从天而降的竟然是一个坐在一张大椅上的白须老僧。这老僧堪堪落地,二话不说挥掌便击,掌力之浑厚,竟是赵雪漪从未遇到过。赵雪漪手中的素雪剑此刻在这老僧的掌风面前竟然有如无物,被他挥掌逼得连连倒退。
老僧似乎根本不把赵雪漪放在眼里,一面好整以暇地道:“老衲来得晚了些,苏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