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紫影国在入侵仙落受创之后,仅修息了两年时间,复又蠢蠢向东域诸国用兵,只是这一次绕过了仙落国,矛头另有所指。欺软怕硬是天地间所有生灵的本性,紫影女王更深谙其道,可她——紫影国最具魄力的异姓女主,并非就此放弃了对仙落国用兵,她只是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月神殿上,大将军与诸臣连番上奏要离疆王在紫影大军兵临城下之前,与邻邦连横共御强敌。可座上离疆王一想到结盟之后便得派兵往诸国助战,到时白白折损将士为他人守城,心里到底不很惬意,又仗着灵梦那一手绝世魔音颇叫紫影军忌惮,便一再推塞不允。这次,竟连灵梦也劝不动他,这便也罢了,离疆王还收回了大将军兵符,以防他依着灵梦之意背着他调兵往别国援助。与离疆王数番进谏不通后,诸臣个个心灰意冷,灵梦亦索性与锦川离开王城回沁心谷去了。而锦川更恨不能将灵梦留在沁心谷,只与他过上与世隔绝的清闲日子,因这二人一离去,便又是一年。
这年,沁心谷外突然来了位年轻公子,面容白净俊秀,一身白衣随风飞飘更似高山倾泻的瀑布一般。他通身仅有一柄木剑与一只牛皮水袋,自称是江湖浪人。灵梦见到他手中那柄木剑,竟受到启发一般,又见他却有些功底,竟请他留在谷中教幻儿剑法。这,令锦川甚是不解。因为连谷中烧火做饭的仆人心中都明白这位面相俊朗的年轻公子,居心不良。
沁心谷虽处于与世隔绝的重重山岭之中,可仙落百姓却都知道那里历代女王御前亲卫训习演武之地,朝庭亦早在百年之前就颁过禁山令,禁止百姓入山。后来又因这山中多有毒蛇猛兽出没,所以沁心谷方圆数十里地不见村落。眼前这位年轻公子不知这仙落国里人尽皆知的秘密也就罢了,又偏往虎狼窝里走,且在寻到沁心谷这么一处所在之后又似乎不惊反喜,任谁都要怀疑他别有图谋。
沁心小竹里,池塘里的清澈流水被风车悠悠斡转送至半空,又借着风力,丝丝如雨般飘入对面竹亭内。
清凉竹亭里,灵梦端坐着抚琴,锦川对面斜躺着,手中握了串葡萄悠然向灵梦道:“你明知道的…”
灵梦抬头看了他一眼,琴音并未间断,只微笑道:“是我弹的曲子不好听,还是你已经听腻了呢?”
锦川微微一愣,笑了笑,知她怪自己未用心听琴。只听灵梦又道:“大将军若听腻了,我就再换上一曲《天外魔音》,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锦川苦笑了下,仍追问道:“为何要留他住下?”他只是不想有人来打扰他们这般清静安逸的日子罢了。
灵梦十指轻拢慢捻,琴声越发悦耳动听,却也不忘抬头应他道:“放一只狼入谷,总比赶走了它再引来一群狼的好。”
锦川笑道:“任他一只还是一群,你还怕咱谷里的猫儿狗儿应付不了么?”
灵梦道:“凶猛野兽倒不难敌,难敌的是揣着兽心的贪婪之人。”
锦川道:“他并非仙落国人,却能先众人一步寻到沁心谷来,到底是从何闻来的消息?不过…”
锦川望向灵梦笑道:“他诌言编谎的本事可远不如你,漏洞百出令人捧腹。”
灵梦已抚完一曲,白了锦川一眼起身走至他身边坐下。锦川伸手自桌上取了盅茶递与她又道:“无论如何扔出猎物叫它走狼,免得再招更多的狼来。”
灵梦扑哧笑道:“你是要我亲手将猎物送到它面前么?倘若它过于警觉,又或者嫌那猎物不够鲜活不肯下咽呢?”
锦川将她面上一缕飞舞青丝挽自耳后,却突然想起一人来,神秘道:“或许幻儿…”
“幻儿?”灵梦抬头惊奇看向锦川,思了会儿道,“这倒是极好的法子。”又笑与锦川道:“看来得多设些捕狼夹,也好叫它知道什么叫做得来不易。”
紫影国复举兵东征一年之后,又灭掉了徵国,一时间声名再震,使得东域诸国一时间乱作一团,纷纷响应合纵之策。可惜紫影女王却并不给诸国合盟之机,哪处起风便叫大军往哪处横扫而去,一时间令诸国闻风丧胆,但凡紫影大军所到之处,诸王谄言相捧,铺锦绣十里而开关延宴,争相割地献城以保一席之安。
所谓兔死狐悲,离疆王至此时方懂得这个道理。他眼见着周边诸国一个个沦陷,料定紫影国不会放过仙落国,一时心悸,倒也后悔先时未依灵梦之言与诸国合纵,因急飞书诏灵梦与锦川回宫。灵梦遣了使臣先往车臣等国游说之后,便与锦川亲往巨鹿国去了。
巨鹿国地处仙落西北,与仙落国世代交好,因灵梦此番前去并未费多少唇舌,国王便已应允。二人完得使命后,便也辞行归国。
这日春光明媚,马车行至郊野空旷之地。阳春三月,郊野嫩草茸茸,星花点点,渐开渐盛,甚是可爱。
灵梦掀帘望着野地里斑斓可爱小花,一时想起巨鹿国那位静宜公主来,嘴角噙了些许笑意。
那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娇俏公主,口中含蜜般唤着“梦姊姊”跑上前与她亲切相拥,可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珠儿却滴溜溜直往锦川身上打转,便是依入国王怀里撒娇时,亦不忘朝锦川顾盼神飞。
灵梦思到此些,歪头往马上锦川看去,只见他正端坐马上默然出神,亦不知在锁眉思想些什么,因拣话儿向窗外道:“今日天气真好!”未料这一句末了,竟无人搭腔。到底是女人家,都有些小性儿的。灵梦趴窗咬了下唇,命人停了马车,向锦川道:“车里太闷,我要骑马!”
锦川只得命人牵了马与她,灵梦乘了马,与锦川并肩前行。一时见他还那么痴痴的,便打趣道:“一路都这么心不在焉的,可是心里惦念着那异国的清山秀水、美景…佳人?”
锦川马上微怔了下,转过头愕然问道:“什么?”
灵梦望着前方笑道:“几年未见,静宜妹妹已出落得芙蓉花儿一般。”
“嗯…”锦川见她没来由得牵出那位静宜公主来,心中略解其意,故意轻嗯了声应道:“都说女大十八变,果然不假。”
灵梦笑道:“谁说不是呢,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纵是天上仙子也不及她万一。”
锦川听罢微微含笑,仍埋头去想现今诸国形势,再无言语。灵梦见他不语,心中越发酸了,偏头生着闷气。
二人便这般各想各的又默然闷行了一里地,灵梦心中积闷愈沉,终压抑不住,一扬鞭纵马飞驰了出去。
随行兵卫见长公主策马,便要追跟上去,锦川举手止住众人,仍叫车马徐行,自马上望着灵梦远驰背影摇头暗笑道:“傻瓜,好端端的,非想着法儿捉弄人!”微踹马腹,跟了出去。
女人终是女人,不管在外如何叱咤风云,在心爱之人面前却永远似不知事的孩子一般,凡事必要他表个清楚明了方才心中蹋实,却同时亦是在自寻烦恼。
锦川驱马直行至一处连绵起伏的平坦之地,方见到不远处那片绿茵茵草地上扔着副马鞍,灵梦正仰身倒在马背上支着头发呆,那马儿则低头自在吃草。锦川见此,勒转马头朝灵梦走去。
马背上,灵梦看到锦川这会儿才慢悠悠跟了来,支起头向他嗔道:“为何不来追我?”
锦川将马挨近了,伸臂将她自马背上扶坐起身来,笑道:“我追着,你还不跑得更远?”
灵梦怔怔望着锦川,突然觉得他言语口吻越来越像那个人了,那般沉稳,却比那人更能悉穿她心思。她纵身下了马,走至一边想着那人,心里一阵难过。
倘若她从未离开过锦川该有多好,那样就不会遇到那人,那样她心里就只会有锦川一人,全心全意。可现在,那人就如牢牢捆绑在她心间的一根细线,不管它有多细,只要它一动,她的心就会跟着颤动,隐隐的痛。从她决意离开那人时起,就知道会一辈子被那人惦记着,甚至在她隐隐心痛时亦能感觉到那人的心也在颤动,每逢此刻,她心里满是歉疚,可她心里想着那个人时,又觉得十分对不住锦川。这或许便是天意注定,注定她与那人有缘相遇,无份相守,注定她对那人永远都只有歉疚…
锦川下了马,看到灵梦痴立着发呆,走过去伸手抚平她凝蹙在一起的双眉微笑道:“怎么了?心里还不痛快么?”
灵梦抬头望着锦川。这世间,只有他能触摸到她心底最柔软脆弱之处,又只有他最懂呵护她。以往当众人追星捧月一般围绕着她时他远远看着,当众人呼散而去,剩她一人倍感清冷孤寂时他来到她身边,默默陪着她。
灵梦突然伸臂攀住锦川脖子,一点降唇贴近他亲吻了上去。亦不知是为了让自己分心不再去想那人,还是因为对锦川的愧疚而想补偿他。可她却又在锦川无比深情之际生了邪念,一使脚力…
“啊——”锦川重重一跤摔倒在草地上,望着格格娇笑的灵梦无奈倒下身道:“又中计了!”
灵梦笑嗔道:“堂堂一国大将军,竟被个弱女子摔倒在地,你也不嫌丢脸!”
锦川平躺在草地上舒懒了下身子,抱臂枕于头下望着她笑面如花,欣赏着道:“美人计古来就有,可中计之人又何曾少过了?何况,你可不是一般弱女子!”
灵梦挨他坐下身,十分霸道的拉了他一只胳膊出来搂在她腰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倒头枕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心跳朦胧闭上双眼,心中舒服了许多。
锦川一手搂着她,一手轻抚着她一头柔顺青丝,心中感到无比惬意,轻语道:“后面一大群人跟着,你也不怕羞。”
春风和煦,野草清香,绿地为床,蓝天作被。灵梦十分眷恋这份舒畅,她伸臂搂紧了锦川轻声呢语道:“我多想就这般躺着再也不醒,就这样与你躺一辈子,什么都不用管,任谁都不要来扰我们。”
锦川听了这句,很是惬怀,可突然间心头一震,脑中浮现出一副凄美画卷来:天空飘落着绒绒白雪,茂盛的梅树林中,他怀中紧搂着灵梦躺在梅花树下,漫天纷飞的娇妍梅花瓣儿簌簌飘落在他二人身上,又瓣瓣点缀着洁白雪地,似银毯上刺绣而出的朵朵精美红花一般…
锦川不知自己脑中为何会现出这样一副画卷来,可若真如那画里呈现的那般,他怀搂着她…那怕是像现在这般,什么都不用管,亦不用再去理会这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却也是极美的一件事。
“梦,我们成亲吧。一辈子都待在沁心谷里,或另寻一片幽静处。我们可以开一片园子,或种花种菜,再养两只猫儿狗儿看守着,然后再养…再养几个孩子…你说好不好?”锦川双臂抱紧了灵梦突然道。
灵梦听罢伏在他胸膛格格笑了起来,锦川催道:“笑什么!到底好也不好?”
灵梦点了点头,深偎进他怀里,心中十分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