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过了酉时,天就逐渐看不清前面的路了,这次刘彰等人又不敢举着火把,这次可比不得上次往那濠州去,那一战,自己当得起知己知彼,配上濠州多山的地形加上自己当时就是想着做诱饵,暴露了行迹也未尝不可。至于误打误撞破了蒙古大营完全是因势利导,这还得感谢董毅超呢。刘彰想起曾经生死与共,现在却没有一丝来往的朋友冷笑道。朋友算了吧,当日就是一些不相干的人也来自己父亲的葬礼上充斥这场面,要不就是如贾似道贾相爷这般位高权重的人,自己脱身不了,也派了几个门客代表了一番,知不知道这个朋友那时候去了哪边。现在这次却是对前方战况一无所知,还是小心为上吧。
因此刘彰虽然心里急着到滁州和天长的边境,不过还是那下令说加快速度向前再行半个时辰的路,就安营休息一下,明日再启程。
忽然在昏暗的远处看到前方几匹带着人的马缓缓得走过来,在戏弄马的前面蠕动着几个怪物一般的东西。
“是蒙古人”几个眼尖的汉子看到对面那些人那蓬松的头发,还带些兽皮的盔甲惊呼出声来。没等刘彰发令,那些滁州的民壮就冲了出去,要把对面的人性命都留下。“陆维,你带几个抄到左边,魏爵你带几个人直接在那些人后面守着,其他,随我冲锋,别让他们走了一个!”刘彰果断地命令,虽说这些民壮勇敢,但是不听将令的他们让刘彰不能放手施为,还是得靠那些半大小子。
陆维和魏爵闻令,立刻各带五六骑疾冲上前。看到对面的宋军,习惯了对手一接触就溃不成军的赶紧纵马迎战。不过他们不过区区六七人,滁州民壮有着百来人,很快就淹没在滁州军的人海中,有一个蒙古人见情势不妙想着跑路,被等待已久的陆维等人,乱刀砍死。大伙杀了六个蒙古人,只有两个人身上带伤,也不愿去想这是多么不对等的较量,都为了自己的初胜而自豪的。若不是怕旁边有蒙古大军在。说不定会齐声高呼起来。
这时的人,胆子大的很,就是天皇老子也敢作对,杀了那些蒙古人之后,更何况战场中间蠕动的怪物了。几个胆子大的仍是自作主张上前,这时那怪物猛地动了一下,吓得走在前面的那几个勇士一跳,几个走在后面些的没有看到怪物动了,越过同伴在有着小土丘地里拎出了那些正在蠕动着的“怪物”。
那是个人!那些民壮楞了一下。紧接着,眼泪、鼻涕伴随着今日吃下的饭吐了出来。那个怪物是人,但早已经失去了人的模样。那伙蒙古士兵砍下了他们的手掌,脚掌,挑了他的经脉驱赶着他们在路上爬,身上那些箭头,那些蒙古人分明是用他们在尝试围猎的趣味。
“拿水和干粮来!”刘彰闻言跳下马,强忍着腹中的翻滚感觉,上前从民壮手中接过了一个幸存者。此人无疑是个滁州的兵,獐子看着他的被磨得已经快烂掉得衣服得出这个结论。但他眼神早已经散乱,喉咙都被磨平了,“啊”“啊”却是说不出话。
“找一个能说话的。”刘彰硬下心肠把手中的伤兵交给那些民壮,转过身对着所有人下令道。这些人自己已经救不了了,当务之急就是从他们口中得到最新的消息,这样自己才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也不会一头扎进蒙古人本来是用来对付其他地方援军的阵地。
所有的民壮和少年都围了上来,抱起那些“怪物”帮刘彰找那能说话的一个。突然一个叫二狗娃子的民壮抱着自己手中的“怪物”痛哭道:“铁鱼哥。铁鱼哥。”越来越多的“怪物”被人认了出来,他们在半个月之前还都和自己一起吃过饭、一起操过练,甚至一起去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厮混过。可如今,他们甚至连一个能说话的都找不出,若不是至亲的人根本认不出那是曾经的他们。除了微弱的呼吸在他们已经很难看出特征的脸上透出,才象征着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是个人,不是供人取乐被弄得半死的禽兽。“啊。”不知道是谁开始大喝一声,向着那些蒙古人的尸体劈去,总之,百来个汉子除了刘彰之外,大伙都冲了过去把那些禽兽劈成了肉泥。
刘彰从自己的马上接下一条席子,轻轻地把那些伤者放在了席子上,捧起一个看起来伤势最轻的,作着无奈的尝试。这些都是后来进军的滁州人,刘彰自然不认得,但是也是刘彰的手足,试问有谁可以让自己的手足任人欺凌。可是他是领头的人,别人可以被愤怒冲昏头脑,唯独他不能,他要问出点消息。突然那伤者动了一下,刘彰急切地问道:“我,刘彰,是来救你们的,其他人呢,知道了就往左摇。不知道就向右。”
伤者一片模糊的脸上浮现出分不出哭笑的神情,像是在思考想着刘彰的问题,突然,他垂向了左边,手艰难得举向西北方,脸上浮现出了丝丝笑容。那是笑容,刘彰很确定那真的是笑容,虽然在那张脸基本分不清五官的,可獐子还是这么觉得,他还仿佛听到那人在说,虎将你终于来了,再早来一天就好了。那伤者头顺着惯性软软地垂了下去,已经没有一丝呼吸从他那靠近手的口鼻中透出。
刘彰把他轻轻得放在席子上,含着泪大声高呼:“葬了他们。”那些还准备把那些禽兽剁得更碎的人们看着怒吼的獐子第一次觉得这个决定是如今重要和非做不可。
天地间一下子只剩下了风声和大伙噙着泪挖土的声音。
刘彰已经翻上了马,点燃火把高高举起,在小土丘最高处遛马缓步往前走着。此时,大军该是在西北方,不过他如今心乱如麻,不知道是继续带领这支队伍迅速回撤还是继续走下去。不过这两种选择没什么区别,这些勇猛有余、却不懂军规的民壮注定隐藏不了踪影,遇到蒙古大军怎么都是一个死字。这样还不如,乘着现在哀兵必胜的信念多杀几个蒙古人,打得他们痛了就说不定他们就不会再打下去了。没有归路甚至不要有归路,马革裹尸死得其所。那些民壮和少年葬那几个伤兵之后,默默得上马跟上了刘彰,大道上传出了隆隆的马蹄声伴随着这些愤怒的心灵,穿透了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