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这些钱是我跟你妈妈毕生的积蓄。虽然外面还有不少货款没有收回来，但如果这钱没了，对我们家会是个很大的打击，你明白吧？”长途车开动，王凌云拍了拍紧紧抱在怀里的密码箱，神情很凝重。
王启明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能给我说说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吗？”
王启明犹豫了一下，此次去上海，他的目的就是去炒股。前世的时候他看过一部关于90年代上海炒股的电影，在交易所刚开张的初期，也就是他现在所处的时代，炒股票的人都大赚特赚，运气好的都翻了10多番。
但电影毕竟是电影，王启明从小到大就没碰过股票，对股票知识一知半解。但他相信，照着电影上依样画葫芦，赶上好时候，肯定能赚到钱。
“炒股。”王启明压低声音说道。
“你懂股票吗？”王凌云心里一惊。
王凌云有朋友在深圳炒股，赚着了钱，但据说不是一般的辛苦，为了买卖股票，屡次三番差点被人群踩扁，没多久就洗手不干了。
而王启明这个小毛孩子，却居然敢迎难而上，王凌云有点踌躇。
“爸爸，你放心，我有打算的，你把心放肚子就好了。”话虽这么说，王启明心里也不是很踏实。
其实他此行的目的不在股票上，股票这玩意儿，赚就赚得盆满钵满，亏就亏得内裤全无，而且战线拉得太长，时间过久，不是王启明想要的结果。他的目标是“认购券”。
印象当中，前世的时候他听过这么一个传说：1991年刚刚大学毕业的两个小姑娘合伙凑了4000元钱，在上海购买了66张认购证，几天后，她们就以16.5万的价格将这些认购证转手。以此为起点，两个人后来都有了千万元身家。
而按这个比例算起来，事实上只要以10倍的倍率投资，花4万块钱，就可以把钱变成165万，用不着取12万块钱。一则没有那么多的认购券可以买，另外，王启明可不想炒股炒成股东，那才叫一悲哀。
父子两各怀心事，一直无法安心休息。长途车上的人都抓紧时间闭目养神，他们俩却都一直没有合眼。
王凌云紧紧盯着怀里的密码箱，生怕它长了翅膀飞走了。
一路无话，到了上海已经是深夜。王启明对于当时的交通状况非常无语，前世二十年之后，从家乡到上海也就4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要不怎么说“要致富，先修路”，不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下了车之后，王启明打了个出租车直奔广东路市工人文化宫，在旁边找了个招待所住下。
接下来几天，王启明和王凌云在附近的万国证券蹲点观察。
股票市场的拥挤和无序是王启明早就预料到了的，但现场的壮观景象仍然让他目瞪口呆。
真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万国证券门口每天都有上万的人顶着烈日蜷缩在储蓄所门前的水泥地上，矿泉水瓶子、快餐盒子扔得到处都是。
当时，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意识形态第一”的观念以及种种道德的感召，都烟消云散，埋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追名逐利的欲望，一下子爆发出来。媒体一如既往地大吹大擂，只不过现在不再说六七十年代的人们如何高尚，而是一再证明金钱对人的激励作用乃是道德不能替代的。
彼时，在股票市场上选择勇往直前的大约有一百五十万人，和全中国十二亿人比较，还不多，但这些人已经把上海和深圳这两座城市搅得天翻地覆。股票市场上一夜暴富的机会的确比现在多，一个穷困潦倒的上海人炒股成了“杨百万”的故事，借助于报纸、电视台和普通人的嘴，广为传播。“大款”是80年代兴起的词，但那时候人们说起这些人，只是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与己无关。现在不同了，人们谈论富人时，眼睛里全都闪烁着艳羡的光芒，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欲望。
整个股票市场被一种虚华的浮躁情绪所笼罩，所有人的眼里只有钱，他们根本无视身边从高楼上跳下来的尸体。
王启明观察了几天之后，有点失望，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顺利：买了股票，躺在床上睡几天，吃喝玩乐，然后等着股价高涨，把股票一卖，就盆满钵满了。
那时上海股种稀缺，而且有价无市。在广东路市工人文化宫旁的万国证券，你是买不到任何上海股票的，一抛出来，早给人当中截跑了。另外，王启明问了一圈之后，也没有谁听说过“股票认购券”这玩意儿，估计这东西是隔一两年之后才有。
王启明虽然知道“股票认购券”在刚发行的时候，不受股民的青睐，只要自己有耐心等，肯定能赶上这波大好机会，但他等不了了，家乡的项目都已经谈妥了，而且在父母面前都立下了军令状，要是这般灰头土脸地回去，他的自尊心受不了。
他继续在等待着机会，像头猛虎，隐忍在树丛里，等待着猎物经过，找寻合适的时机，一击得手。
王凌云的耐心渐渐耗尽，从开始的隐忍到后来的不耐烦，再到后来的爆发。
父子俩商量了半天，王凌云给他的“不孝子”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在星期五，也就是后天，王启明还没有任何举措，当天晚上就打道回府。
王启明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虽然说这不意味着世界末日，就父亲密码箱里的钱也够他先回去启动个项目，后续资金可以贷款。但关键的是，自己的信誉受损严重。“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王启明的自尊心受不了。
日历翻到了1990年9月21日，王启明依然面对混乱的股票市场一筹莫展。星期五的早上，王凌云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包回家，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了。
“这样吧，爸爸，你先回去忙你的生意，把钱留给我，我见机行事。”王启明依然不想放弃这波千载难逢的股票大牛市。
父子商量了半天，王凌云终于答应去农业银行开了个账户，存了11万，把存折留给了王启明，自己当天下午就打道回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