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平,我的心,子平……
我怎么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子平,我甩甩头,企图把子平甩出去。
没想到尉正误会了,以为我是在拒绝他:“六儿,”尉正扳过我的脸,望着他的眼睛,说,“我会长大的!我不管你在犹豫什么,但是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保证,有一天我会长大的,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强者,把你保护在我的双臂之下,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长大后,他一定是一个盖世英雄,将我这只小鸟,庇护在他强大的双翼之下。但是尉正这信誓旦旦的模样儿,一时间让我无法接话,他知道他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很想点头,很想说说好,但我又害怕,我不知道我究竟在害怕什么,我害怕的东西又是那么多,我怕我会离开,我怕我还爱着子平,我怕我再也见不着父亲,我怕得到,我怕失去,我怕承诺……
“等我长大,好吗?”尉正再一次询问,“你犹豫什么?你知道吗,你经常这样,一个人发愣,看起来迷茫又无助,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我帮你解决?”
为什么此刻我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女孩,尉正反而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了?“你帮不了的。”
“你说来看看。”
对于尉正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我一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好像世界在他的掌握之下,任何人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似的。“正,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其实我来自两千多年后,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也有可能随时在这里消失……”
尉正像看到鬼似的盯着我没有说话。我竟有点后悔说了实话,我害怕他不理睬我,不再保护我,不再给我很多很多的爱。
“你怎么了?别吓我,虽然我很丑,也不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吧?”
“丑八怪!”尉正白了我一眼,抬起头,望着远方,沉默了一会儿,口气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消失的!有一天,我会战胜天下,战胜老天,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尉正不再逼我说,我松了一口气,但想到他的话,谁敢说自己能战胜老天?我想起那些战胜病魔的癌症患者,用坚强的毅力,战胜了死神。尉正绝对是具备这种品质的人,而我不是,我连抑郁症都战胜不了。
“你就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六儿,答应我,等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以后会有的,我保证,什么都会有,你会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尉正突然在背后紧紧抱住我的双肩说。
我又被狠狠地吓了一跳,这个时而冷峻时而深情的小男人,而我,此刻我竟无比信任这个小男人,这是从未有过的,子平也给过我许多承诺,但我却从没这么放开去信任过,这种死心塌地的感觉,是第一次。
我对自己的心惊讶不已,但又找不出任何理由来驳斥。或许是来到战国的综合症,像一个无根的浮萍,所以才会对尉正全身心地投入和信任,我想。
天色黄昏,我们打道回府。尉正一路上紧紧拉着我的手没放开过,我像个谈恋爱的小女孩,兴奋又羞涩,感受心口小鹿乱撞的慌乱。
还没到院子门口,就听见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叫嚣声,尉正把我一拉,想躲起来,但已经太迟了,小女孩已经看见了,冲了过来。
她才六七岁的样子,虽野蛮刁横得很,却已长得一副美人模样,粉嫩的白皙皮肤,长长的黑发柔顺地垂落在胸前,一双不友善的美眸,小巧的鼻子,薄薄的红嘴唇,活脱脱一朵带刺的蔷薇花。
她冲到我面前,把我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哼了一声,抬高她小小的脑袋,骄傲地问:“你就是信平君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我点点头。
她鄙视地白了我一眼,回首问身后两个侍女:“你们说,她长得比我美吗?”
两个小侍女异口同声说:“她那里比得上采苓公主,简直就是个丑八怪,采苓公主才是仙女下凡似的美貌,整个赵国,没有人不知道采苓公主美貌第一的!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自己是神女!我呸!”
两个侍女仗着公主撑腰,狠狠推了我一把,哪知半路就被尉正抓住手腕,狠狠甩了回去,摔了个屁股着地。
公主一看自己的人吃了亏,气得两眼冒火,自个就上前来挥手想打我一巴掌,尉正没有挡开她,却是站到了我的前面,挡住了她响亮的一耳光,公主对着尉正又打又踢,尉正一声不吭没有还手。
“够了!”我心疼不已,尉正何尝受过这样的屈辱,我忍不住喝了一声,“你别以为你是公主我们就不敢还手!现在是看你老爹的面子不打你而已,你别老虎不发威就把我当病猫!”
采苓公主气得小小的脸色又红又绿,跺着脚,指着我破口大骂,末了说:“你这个贱货,我叫我爹把你给杀了!”
我冷笑着说:“你别以为自己仗着有个大王老子就欺负人!你老子也不算个啥,是谁打下这天下还未可知呢!你以为你们赵国算什么东西,还不是早早的就被秦国给灭了!”
采苓公主一听,脸一阵青一阵白,转脸哇哇哭了起来:“你敢诅咒赵国!我告诉父王去,诛你九族!”
我看见尉正露出担忧的眼神,心想我是不是闯祸了,我这个赵国的俘虏竟然说赵国被灭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还能活么?不过还好,我没有九族,死也死我一个人,不用连累别人。
我一直忧心忡忡地等待杀头令,为了让自己宽心些,我安慰自己:“说不定杀了我,我的魂魄就可以飞回两千年后了呢。这不正是好事么?我老爸一定高兴坏了……”
尉正正在点亮松柏油灯,听我这么一说,回转身就用手压住了我的嘴巴:“别说!以后都别说回去这种话,求求你,好么?”
我吐了吐舌头,慎重地点点头。
“采苓公主是太子的女儿,到时候他们要是真的来问你,你就说那是公主她自己编的,反正当时也就我们几个在场,她的侍女当然会说是你说的,但我也会说你没说,这样毫无对证的,他们自然不至于把你怎么样的。”
“是吗?”我还是很担心,毕竟是小命不保的事情,“那个公主也太野蛮了,我实在气不过。她竟然那样打你!”
“别理她们,有一日,我会叫她们统统偿还给你的。”
我对尉正的承诺付之一笑,尉正又问:“你为什么说赵国被秦国灭了?为什么不是其他国家?”
我吓了一跳,忘了自己竟然无意之间说了出来,我一直都不知道尉正是哪个国家的公子,哪一日,他的国家也会被秦国所灭,他也会是一个亡国公子……我憨憨地笑,转移话题说:“我真不喜欢这里的夜晚,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以后会好的,我保证,你的夜晚会像白天一样亮。”尉正捏住我的手说。
这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我们正想偷溜出去,尉正两三下就跃出了墙,在墙的另一边等我,而我的爬树技术已经堪称完美,卷起裙子就爬到了树杈上,这时,一股力量突然抓住了我的脚,生生把我拽了下去,我尖叫一声摔在地上。
是两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正站在我眼前,穿着帛制衣服,一看就是两个有钱的贵族,看着我疼得直摸屁股,两个男孩哈哈大笑。说:“你就是那个神女吧?哈哈,笑死我了,神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我拽下来了!哈哈,原来神女不过如此。”
“你就是欺负采苓妹妹的那个贱民?我今天要替妹妹报仇!”其中一个男孩挥拳就要揍我。
尉正听见了我的尖叫,又跃过了墙,一看我被欺负,也不问,挥起拳头,朝他们的脸就揍下去。我尖叫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两个男孩明显占了优势,比尉正高大,又是二打一,尉正却不但毫不畏惧,反而越战越勇。
我爬起来,又哭又叫着:“别打了,别打了!”可是毫无作用。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跑了过来喝住了那两个男孩:“四弟五弟!快住手!”
两个男孩停了下来,说:“大哥,这个杂种就是欺负采苓妹妹的那个混蛋,还有那个丑八怪!”
听他骂尉正是杂种,我气得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骂谁!”
他叫嚣着说:“就骂你们!”
“有一天你会不得好死!”我咒骂道。
被称为大哥的少年拦住了两个弟弟跟我对骂,转头将眼光停留在我身上,流露出惊讶和喜爱的神色,我心想庆幸了,遇到一个欣赏我美貌的人了,这回有救了,正待装出可怜兮兮的一面,没想到尉正马上身子一挡,挡在了我和少年中间,阻断了他的目光。
少年也不生气,说:“刚刚冒犯了,我代我的弟弟和妹妹道歉。四弟五弟,还不赶快给我回去!”
“可是大哥……”
“回去!”
尉正一言不发,拉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