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平原君府上,马车停了下来,我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对不起,刚才那么说很过分,我只是你不是个凡夫俗子,而且你也一定会芳名万古闻的!”
信陵君笑了,捏着我的手说:“你也不是凡夫俗子,对么?”
信陵君的姐姐,也就是平原君的夫人,已经年过半百了,两鬓依稀见得银丝,但依旧步态轻盈,声音柔软,举手投足之间,优雅高贵。她和信陵君一样,都有两片微微向上弯起的嘴唇,让人看见她,就倍感和蔼亲戚,毫无生疏之感。
平原君对我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一直跟信陵君在说着政治话题。我也不想去讨好他,曾经有人对战国四公子进行评论,他可是被列在末位的,刻板成见让我对他有点儿偏见。
信陵君的姐姐拉过我的手,摩挲着我的掌背,非常认真地端详我的脸,说:“姑娘不愧是仙女下凡,我虽从小见过许多公主和王侯之女,但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空灵之人,淡然一笑,变是月白风清,今儿见了你,我算是明白了,难怪我弟弟坚持要留下你。”
我不好意思一笑,说:“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她掩嘴一笑,说:“不,你年纪虽小,但你说话、动作都与众不同,甚至,是我于这浑浊的人世从未见过的,媚俗不染,内蕴梅兰风骨,时而有处变不惊的从容,时而有笑对人生的淡定,即使隐没在茫茫人海中,也会如珍珠一样,透出掩不住的光芒,它能吸引每一个遇见你的人,它让你与众不同,举世无双……”
我心底暗暗吃惊,她能看出与这个时代的不同之处,虽然她未能准确地讲出来,但显然,她已经感觉到了不一样。我想我不能掉以轻心,她可不是普通的女子,是有知识有见识的王侯夫人,也是战国时代的一个有名人物。
“前几天我就听说了很多有趣的事。据说,有一个神女,降生在宋子神树下,当时晴天轰雷,万里无云,女孩乘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她到了哪里,便会给当地带来福祥,后来,她却飞至赵地,赵国便打了胜仗,燕王为了她愿以十座城市交换。有人还亲眼看见她能空手变幻出东西,甚至,令死人复生……”她一边慢慢讲故事,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的表情,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答案。
故事越传越神奇了,我装傻说:“是吗?那这个神仙在哪里呀?”
我没有正面回应她的故事,她也没用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看着我问:“你觉得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摇摇头说:“可是我从来不相信什么神仙之类的,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
这时,侍女进来说:“上卿夫人和司马夫人到了。”
平原夫人说:“哦,让她们进来吧。”
一会,走进来两个高贵妇人,她们先向平原君行礼,再转而过来向平原夫人行礼道万福,我从他们的话中得知,是平原君的两个女儿。
“来,这位就是那个姑娘了。”平原夫人跟她们介绍了我,我忙慌乱地站起来,向她们行礼道万福。
上卿夫人和司马夫人眼光就像x光,把我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
我心底一个苦哇,怎么个个都像看怪物一样跑来看新鲜了,一会准又要问我是不是神女的老掉牙的问题了。我得找个法子躲开才是。我两眼朝信陵君望去,希望他能来转移话题,但他看了我一样,微笑着却依然和平原君忧国忧民起来。
这时门外熙熙攘攘起来,有人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平原夫人问身边的侍女,侍女出去看了一下,回来说:“公子和小姐们来了,说是要见识见识神女呢。”
平原夫人一笑,挥手说:“让他们都进来吧。”
又来!我晕菜!
顿时从门口跑进来一群大大小小的男孩和女孩,有点大胆有点腼腆,嘻嘻地笑着一个劲盯着我看,好像能从我身上掉出什么似的。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跑过来依偎在平原夫人的身边,看着我问:“她是神仙么?那她能像小鸟一样飞吗?”
我只翻白眼,要能飞我就是鸟人了。平原夫人笑呵呵地望着我,指望我回答呢,我说:“我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平民,所以,我也不会飞。”
“哦……”孩子群中发出失望的叹息上,我心里一乐。
“那你能变东西吗?”
“你真的能把死人救活吗?”
“有人说你会变不见是真的吗?”
……
一见有人提问了,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向我抛出问题,我正愁着,信陵君就过来了,捏捏孩子们的小脸蛋,说:“小鬼,你还是那么多问题,哦?”
我向他抛去感激的目光。
这时,侍女传话,菜上齐了,可以入席了。
平原君先坐于北面主客尊位,平原夫人也坐进了东手侧席,上卿夫人和司马夫人顺着她的位子在她下座各自坐下,信陵君则西手侧席,我顺着他下位坐下。
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摆着一鼎鼎的肉菜,各吃各的,只不过平原君的鼎比别人都大,菜也比别人都多。
食物香气逼人那,我看得直流口水,热气腾腾的羊肉,香喷喷的烤肉,糊糊的蘸酱,鲜美的鱼片,青翠油亮的豌豆苗……
我很想动手,我已经习惯了抓着吃饭,但偏偏这些王公贵族喜欢用筷子,慢吃细嚼的。我猛吸口水,但平原君却迟迟不动筷子。
终于,他说:“都吃吧。”说完,夹起了一根菜,这时大家才齐齐动起了筷子。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大大的肉,塞进了嘴里,眼角瞄到他们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不过不管了,反正我已经声明,我就是一个平民百姓,一个粗人,不是什么贵族小姐,也不是什么神仙圣女的。
信陵君倒是笑了,大手掌往我后背轻轻拍,说:“很饿吗?慢一点。”暧昧的动作惹来座上所有人的注目。
我拿起一爵酒,爵为铜制,纹有兽图,三足,爵口有个槽状的口,还有一对对称的柱。我细细地端详,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么古老的酒杯,那种感觉,就跟第一次用高脚杯喝酒一样,新奇和兴奋,真想拿一个珍藏起来。
我轻抿了一口,有点甜,类似现代的糯米酒,但酒味很轻:“这是糯米酒吗?”然后听到他们在笑。
信陵君说:“这是醴酒。”
“哦。”
上卿夫人说:“你以前从未喝过吗?这种酒全国上下都非常普遍。”她一说完,大家都紧盯着我,等待我的答案,我真是恨透了这种气氛,无处不在地想要挖掘我的真实面目。
“没有,我见识浅薄,让你们见笑了。”我默默地低头吃饭,信陵君马上问了司马夫人她的小女儿还上私塾没,转移了话题。
看来我今天欠了他不少人情了。
这一顿饭吃得紧张又疲惫,回来的马车上,我累得很,信陵君让我躺下,轻轻地说:“以后不会安排你参加这些宴会了。就这一次,我发誓。”
“好!你说的,打勾!”我伸出小指头,信陵君一愣,我抓过他的手,小指头勾过他的小指,大拇指对上他的大拇指,“这是盖章!说过就不许反悔了,反悔了是小狗。”
“呵呵,小滑头,就你鬼主意多。”
什么时候回到家我都忘了,在马车上就睡着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了床,大伙都已经忙得团团转,打包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就回鄗了。
这意味着,我马上就要离开邯郸王城,再也见不到尉正了……
“鄗很远吗?”我问侍女。
“不是很远。”
“几公里?”
侍女一愣,我重新问:“多久路程?”侍女这才回答说:“出了城,快马的话再走一天就到了。”
这个距离确实还说不远,都两天的日程了,我都可以绕地球好几圈了。要是有辆汽车就好了,要不然脚踏车也许!对!脚踏车!哈哈,看来要找个铁匠好好配合配合。
想归想,回鄗的车队马上就启程了,不知道尉正知不知道,去到那边,我人生地不熟的,路途又遥远,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信陵君呢?”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侍女说。
“他回来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