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里走出一个老者,拄着一支铜拐杖,笃笃地敲打着地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看见信陵君,端详了一会,感慨地在信陵君面前行了个礼。信陵君扶起他,说:“薛公,好久不见。请!”随即扶着薛公的手一起走进了酒肆。
“来上好的琼浆!”薛公朗声喊道。
我站在信陵君身旁,信陵君悄悄拉住我的手,一使劲,让我坐在了他旁边。然后双手捧起酒,长鲸饮川般一气而下,长长一吁道:“温润利喉,酒力绵长,好酒!”
薛公又给信陵君满上一杯,双手托杯子,举过头顶,说道:“薛某有负信陵君,在此请罪了!”
信陵君也举起杯子,一干二净,说道:“薛公如此人才,却深藏陋巷,暴殄天物啊!我煞费苦心,方才找到薛公,不知薛公是否愿意再助我魏某?”
薛公动容,和信陵君感慨地谈起了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说了许些功夫,信陵君拉起薛公去找毛公。我站起来伸伸懒腰,信陵君悄悄伸手把我拉在他身旁,薛公这才注意到我这个小仆人。
“这位是?”薛公看着我问,看来我还没什么表演天分,连个小随从都扮得不像。
“这是我在赵国认的一个弟弟。”信陵君轻描淡写地说。薛公虽带着怀疑,但也不再多问。带着信陵君往街头走去。
凡走过熙熙攘攘的赌场,信陵君和我就站在门口,薛公进去找人,找了三家赌场,才终于找到了毛公,一会薛公从赌场里出来,笑着摇摇头说:“毛公是个赌痴!一上了赌场,就下不来了。连我都不理睬。”
“那进去和他赌一把!赌赢了你就可以要求他听你的!”说我拉着信陵君进了赌场。
赌场里昏昏暗暗,夹杂着各种酸味儿,有些难闻。毛公身材略微肥胖,翘着一条腿坐在赌桌旁,全神贯注地盯着赌桌。
“钱拿来。”我拿过信陵君的金币,往桌子上一摆,人群发生一真抽气声,我抱拳说,“各位不好意思,这一局就到此为止,我久闻毛公大名,闻名不如一见,今天我想和毛公你赌一场,三局两胜,如果你赢了,钱归你,如果我赢了,你得听我的。怎么样?敢不敢?”
毛公一听,拍案哈哈大笑:“小兄弟,爽快人!来!”
我拿来三个碗,并排放,说:“我打乱次序,如果你能猜得中金币在哪个碗中,就算你赢,怎样?”
毛公猛拍大腿:“好!新奇的玩法,毛公是个赌徒,今日便和你小兄弟痛快玩!”
我拿出一颗金币,在毛公面前把金币放入其中一个碗中,说:“看好了。”说完快速地调换三个碗的位置,毛公睁大两只眼睛不敢眨眼地盯着,一会我停下来,说:“好了,现在开始猜吧。”
围观的人也窃窃私语地猜起来。连信陵君也扶着下巴做沉思状,我心里不禁暗暗发笑。
“这个!”毛公指着中间的碗笃定地说,“肯定就是它,我一直盯着它,不会有错!”
“你确定?”我让毛公再次确定,掀开碗,碗里空空如也。人群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气声,毛公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再来!”
当然,第二次毛公还是输了。“三局两胜,你已经输了,愿赌服输吧。”
毛公立起来,抱拳说:“好一个愿赌服输,小兄弟,今天我输给你了,有什么吩咐的,你尽管说吧!”
我呵呵笑,指着薛公和信陵君说:“我没什么好吩咐的,你听他们的就是了。”
毛公回头,看见薛公和信陵君,恍然大悟,对着信陵君深深一躬道:“久闻信陵君大名!今日失礼了。”说完哈哈大笑拉着薛公和信陵君走出了赌场。
毛公像个老顽童,对我煞是感兴趣,特别是我刚刚玩的小把戏,他好奇得很,明明自己顶着那个碗没放,怎么金币就偏偏不在那个碗里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所以他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缠着我问个不停。连信陵君和薛公也非常好奇,我不得已,只能说出真相,其实那是现代非常普遍的小魔术而已,以前读书的时候我还加入了魔术社团,学过一些。
当他们知道那个金币一直在我手里,三个碗根本就都没有金币,所以无论猜哪一个都不可能猜对的时候,哈哈大笑起来,直说我鬼马精灵。
“变戏法似的,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当赌徒怎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玩法呢。有趣!”毛公问。
“平时没什么娱乐的就随便想出来的。”我若无其事地回答,半途碰见信陵君的询问的目光,又躲了开去。
席间毛公说:“信陵君一定已经听说,秦国刚刚夺取了韩国都城新郑的重镇成皋、荥阳。”
信陵君点点头,说:“韩国弹丸之地,那经得住秦国这帮虎狼之师。”
毛公又说:“那信陵君可知韩国要派出水工郑国去秦国?”
“郑国?”我和信陵君同时叫了出来,信陵君是因从未听过这个人而发出疑惑,我则相反,我是知道这个人才大吃一惊。郑国可是历史上著名的水利专家,他受命入秦游说,建议引泾水东注北洛水为渠,企图疲劳秦人,想通过消耗秦国国力来抱住奄奄一息的韩国。他修成的渠被命名为郑国渠,即使到了现代,还保留着遗址。
所有人都朝着我看过来,毛公问:“小兄弟认得这个郑国?”
我嘿嘿笑:“当然——不认识,我只是好奇,你们聊你们的。”
信陵君问:“这郑国是何许人?”
毛公说:“这个郑国,是韩国一个非常有才华的治水大家。”
“哦?治水?韩国派出一个水工去秦国?”
毛公悄悄地继续说:“这是一次秘密派遣,我猜,韩国此次派出郑国,意图就在此——就是想要郑国去说服秦国兴建水利工程,图谋大耗秦国资财民力,使秦国腾不出人力财力出兵灭韩!”
此次我不禁对毛公刮目相看,看来信陵君对他如此看重也是不无道理的。
信陵君沉默了许久,摇摇头说:“秦国不见得会上这个当,即使秦国听信了郑国,大修水渠,也不见得会消耗国力,还可能适得其反,秦国或许正因灌溉工程的成功而富甲天下,国力大增!”
信陵君说得很对,这条疲秦之计本来就很乌龙,这叫割肉而饲虎,瘦了自己肥了敌人。
信陵君和毛公薛公谈论国家大事,天下大势,直谈了三日,才打道回府。
果然太子赵偃来过,家仆都不知道我和信陵君去哪里,何时回,太子逗留了两天,才讪讪离去。
我逃过一劫,哈哈大笑,拍着胸口直呼好彩。
过了几天,信陵君的姐姐来信,问他是不是去了赌场了,还和赌徒、瘸腿的老汉一起招摇过市,他姐夫平原君很看起不起他,说他这么做有失体统,完全不是一个公子的作为,荒唐低贱。
我刚好去信陵君的书房看他写兵书,信陵君现在是个客居者,实际上也没什么政务,闲来无事写起兵书来。
我顺便读了封张羊皮纸写的信,看完嗤地一笑,说:“原来平原君这么看不起平民百姓的?再说了,你是去求才的,又不是去赌钱的,切,亏历史还把他列为战国四公子之一,真是好笑。”
“我已经回了信,你看看,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信陵君扬扬手中的羊皮纸说。
我看完信,果然信陵君在信中反过来训斥了平原君一顿,说自己当日敢于窃符救赵,就是因为听说平原君求贤若渴,广招宾客,礼贤下士,没想到他养了那么多的门客,原来只是为了充门面而不是因为想要求士,实在令人失望至极。言辞犀利尖锐,一针见血,平原君看了一定无地自容。
“写得真好,你真厉害!”我由衷地说。
“好了,看完了,现在,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解释什么?”
“什么战国四公子?”
“哦?”我嘻嘻笑着想逃开,信陵君伸手一揽,将抱在他的腿上,下巴抵着我的脖子,暖暖的鼻息让我的脖子发痒,我只好说,“你真的从来没听过?你们这边的人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你吗?”
信陵君拿手指玩着我的耳垂,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是战国,谁是四公子?和平原君,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我被信陵君牢牢扣在他腿上,根本动弹不得,信陵君又改把玩着我的手指,说:“真是一双漂亮的手,我不忍心它再拿着那把粗糙的剑……”
我赶紧投降,说:“你现在处的这个年代,后人称之为战国,就是说七国战乱的年代。至于四公子嘛,指的是你,还有平原君,齐国的孟尝君和楚国的春申君,因为你们四个养士最多,同时也都风流倜傥,是时代的英才。”
“有意思。”信陵君沉思了一会,双手终于停止研究我,扣在我的腰间,朝他胸前又扣紧一点,说:“但是养士多的不止我们四个?”
“笨蛋!”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说的是公子嘛,当然是得王室的公子啦!除了你们四个,还能有谁?”说完我顺便掰开他的双手挣脱了出来。
信陵君嗯嗯地点头,又摇摇头说:“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知道后人这么称呼这个战乱的年代,怎么称呼我们的?”
我哈哈大笑,调皮地说:“因为我是神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