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斜阳西垂，一辆挂着特牌的桑塔纳缓缓拐进一个僻静胡同，马东眯着眼靠在椅背上，心情略有忐忑，今天一下班，他就接到通知，苏老爷子召见。
这是不平常的，老爷子性情豁达，自从前两年退下来之后是很少插手具体事务的，平时连电话都很少打，更不要说召见什么人，而这次却是老爷子今年以来第二次相召，间隔不到三个月的第二次，两次间隔如此之短的约见他这个特殊部门负责人，这是不寻常也是极其惹人注意的，特别是当事人是苏老爷子这种退下来的影响力重大的老同志。
而他大致能猜到这次召见所为何事，正因如此，他的心里才有些忐忑，毕竟这次的事的结果不是让人满意的，虽然这跟他的能力没有大致关系，而他也是极其尽心的操办，三个月时间日夜操劳，甚至连家都没回去几趟，可毕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还是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至少明面上是这样，至于这里面是真查不出问题来还是“不能”查出问题，估计没什么人会去计较，千错万错领导肯定是没错的，那么这个黑锅要谁来背？
想到这里马东越发的头痛，情报系统的特殊性也决定了它的复杂性，山头主义派系之分在情报界更是横行四野，作为一个“年轻”的总参军情系统分管负责人，马东的“鸭梨”是很大的，虽然屡经整合，也取得的一定成果，但毕竟威信还是不足，那些有野心的蠢蠢欲动的强人们都是紧盯着，对于这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相信有心人是不会放而任之的。
车子顺着胡同向前开着，看到远处越来越近的小院，马东整了整皮带，向上提了提被肚腩撑开了的裤腰，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今天来见老爷子虽然有被问责的风险，可未尝不是一个解套的好机会，就看怎么把握了。
桑塔纳停在四合院的门口，马东推开车门下了车，朝一旁警戒的卫兵打了个招呼，挺直了腰就向里走去，既来之则安之，过分的担忧只能的自寻烦恼，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
在一个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马东来到了会客的地方，一座颇为老旧的凉亭中，想来应该是以前建四合院时就有的旧物，苏老爷子正躺在躺椅上半眯着眼似寐非寐，马东走到身后，静候一旁，也不打搅，就这么等着，脸上一片平静，到了这里，他的心已经平静下来，常年的战斗在特殊战线上，早已磨练他处变不惊的涵养，这次如果不是事态实在有些紧张，先前的忐忑或许根本就不会出现，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但一旦下定决心，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动摇的人，行走在黑暗中，一个坚韧的神经是必不可少的，而他只可能更坚韧！
好一会儿，似乎是已休息够了，苏老爷子睁开了半眯的眼睛，微露精光，满是老人斑的右手在摇椅的扶手上轻弹几下，他斜了下头看了一旁的马东一眼，沙哑着嗓子问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苏老爷子当了半辈子的军，从一个小兵走到今天，改变了很多，也学会了很多，但这一身从娘胎里带出来，被他父亲亲手养成的直脾气却一直不成改变，哪怕当年那个动荡的时期，也不成软过半分，直来直去，很少转弯求圜，面对下属更是直爽至极，所以至今很多人提起他，更多是畏他更甚敬他。
“查到了一些，但都没有什么大的发现。”马东心中轻叹了一口，赶忙上前，神色恭敬的说道，面对老爷子他自然不可能用早已被“确定”的结果来应付，虽然“结果”早已确定，但三个月时间没日没夜的调查却是真真切切的，而这个结果才是苏老爷子想要的，况且苏老爷子曾经是分管情报口的领导也是不需要隐瞒的。
苏老爷子挺了挺腰坐了起来，随手拿起一旁的老茶壶，大口的灌了一下，语气有些惊奇的说道：“哦！三个月时间竟然没有什么大的发现？”
国内的情报机构虽说没有美苏两国那般规模，但说到底也是世界排名前几位的，其情报搜索和探查能力那是丝毫不弱的，所欠缺的无非就是海外的行动力量，而且为了这次调查更是启动了几个隐藏极深的暗线，在这种情况下，却没有什么大的发现，这怎么能不让苏老头惊奇？
马东面皮有些发紧，但还是恭声答道：“机床是从香港上船起运的，在这之前已经寄存在码头仓库两个多月，港口那边并没有什么发现，寄存的公司是在开曼群岛注册的一个空壳公司，我们没法追查，这条线索目前只能做跟踪进行，而他汇到央行的那笔资金，是从瑞士银行转调的，是一个秘密账户，从这上面也难寻踪迹，唯一有所发现的，是他回国前在香港这边停留的那段时间，同一个叫做东风投资的风险机构有很深的联系，我们现在正在做重点调查，相信应该还会有所发现。”
苏老头双眉紧皱，深深的看了马东，眼光有些锐利，他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问道：“那么在国内的这段时间，你们是否有什么发现吗？”
虽说就没报什么希望，但心里多少还是存了一点小心思，原本指望能够查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掌握一些筹码，这样还可以试着通过孙季初这条线同上家联系一番，说不定还能搞到一些急需的技术和武器装备，可如果就查到这些东西，那顶个屁用！
马东嘴里有些发苦，老爷子的目光很锐利，语气也很不善，可他能怎么办，舔了舔嘴唇，下意识的挺了挺腰，他硬着头皮说道：“那些接触过的人我们全都排查过，而他中意的那些研究人员我们也细心的研究一番，从里面倒是找出了两个东边那边埋的线。”说道这里，马东下意识的看了苏老爷子一眼，可除了那面无表情的脸色什么也没有发现，他连忙接着说道：“顺藤摸瓜我们已经锁定了两只比较有价值的鼹鼠，目前正在重点布控中，我们打算先养着再说。”
苏老爷子面无表情的看了马东一眼，起身踱了两步，忽的转身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别给我扯这些，直接给我结果！”
老爷子虽已暮年，但身上的凶煞之气却未减几分，盛气之下急脾气一发作，马东下意识的一个哆嗦，连忙将那躲闪抛之脑后，先度过这一劫再说吧，他急忙道：“这些人从目前来看没有关联迹象，而且我们手里的那一套机床，经过检查也是正经的西德产品，经过排查可以确定无关联，应该是纯属巧合，当然我们会密切注意。”
说完之后，马东的背上已经被汗湿了，心中更是惊颤连连，苏老爷子虽然是当初力主调查的一方，可这并不代表他是有什么坏心思，更不是存心针对孙老爷子，那是老爷子一身正气，一切都是以国家利益至上，想要为国家多争取一点，多谋点利，况且两个老爷子几十年的交情倒也无所谓，这件事由他过问也是极为合适的，可自己倒好绕来绕去，竟然真的把什么间谍案往这上面扯，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苏老爷子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那踱的步子慢了一点，他略有所思的看着马东，那锐利的眼神越发明亮，密切注视着马东的神情变化，似乎是在判断他所说的话的真假，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问道：“那国外那边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这些机床总不可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我们在西德的那边的线已经传来消息，那边的机床一个也没少，那些高精密的机床都在西德官方的监管之下。”虽然这个消息绝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到这时候，马东也只能硬着头皮说。
苏老爷子明显的楞了一下，满踱的脚步也是一顿，转过头，嘴角微微翘起，有些似笑非笑的看着马东，怒极反笑：“你确定没给老子开什么玩笑？你刚才还跟我说机床的西德货，这会确告诉我那边的机床一个也没少。”
“是的，就是西德方面另行生产的可能也可以基本排除，那些公开的研究机构和工厂这几年的产品也都是登记造册的，也是一个不少，而且机床的核心部件是极其纯粹的德国绝密技术，可以排除仿造的可能，我们的判断这些机床应该来自西德方面秘密研究机构，也只有这种可能才能解释机床的来源，而三个月的时间我们也很难得到进一步的确认，所以目前我们直接假设为机床是西德秘密生产的。”退无可退，唯有放手一搏，这一刻马东极其坦然，他挺直了腰朗声说道。
看了一眼马东，苏老爷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转而似自语轻声的说道：“那问题就复杂了！”
已经牵扯到西德方面的台面下的秘密研究机构，那能搞定这批机床又得需要多大的势力？别说国内在西德的线能不能查到这一步，而且就算查清楚又会不会算得罪这个地下势力？毕竟没人喜欢一个喜欢窥探的合作伙伴，别到鱼没吃到，倒惹得一身腥，舍得？舍得？
来回的踱了几步，想是下了决定一般，苏老爷子对马东叹了一口气说道：“调查就到这吧！你们也没有必要再继续深入下去，当初说好三个月，既然没有查出什么，那些人也无话可说，今后只需要保持日常的保护就行了，这一方面你们跟国安的那边协调一下，搞个方案，还有……。”说到这里，苏老爷子顿了一下，复又说道：“算了，既然没有查出什么，接下来的事我也不管了，以后你也不要到我这里来了，免得那些人又背后骂我们这些老家伙死不放手。”
“知道了，保护方面我们会注意的。”自动忽略了苏老头的后一句话，那可不是他能说得上话的，马东松了一口气，连忙应声道。
有些疲惫的从新趟在摇椅上，朝马东挥了挥手，苏老爷子闭上眼睛说道：“好了，今天这事就到这，你也走吧！”
马东那有些肥胖的身躯朝苏老爷子微微躬了躬，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突然身后传来苏老爷子那沙哑的声音：“放心吧！有我在，你那个位置没人能动得了，我还欠你们老爷子一个人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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